張萌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,她死死地瞪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怨毒。
「媽!你會後悔的!」她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,「到時候你別指望我給你養老送終!」
說完,她拽著還想撒潑的婆婆和一臉尷尬的李俊,憤憤地離開了。
我關上門,靠在門板上,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後悔嗎?
我只後悔,沒有早一點清醒過來。
他們走後,巨大的疲憊感席捲而來。
我回到房間,再次打開了那箇舊鐵盒子。
這一次,我拿出了那本被牛皮紙包著的冊子。
解開繩子,裡面不是存摺,也不是現金,而是一本邊角已經泛黃的房產證,和一封同樣泛黃的信。
信是我過世的丈夫寫的。
我一直以為,他留給我和女兒的,就只有這套我們住了幾十年的房子。
可是,當我顫抖著手打開那封遺書,看清上面的內容時,我感覺像是有一道晴天霹靂,直直地劈在了我的天靈蓋上。
丈夫在信上清清楚楚地寫著:
「晚秋,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我應該已經不在了。有件事,我瞞了你一輩子,現在必須告訴你。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,當年購買的時候,並非由我一人出資。你妹妹,也就是蘇晴的媽媽,拿出了一半的錢。所以,這套房子的產權,我們兩家各占一半。」
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。
我繼續往下看。
「你妹妹走得突然,沒來得及處理這件事。當時蘇晴尚且年幼,我擔心產權變更會引來不必要的家庭紛爭,就暫時將房產登記在了我一個人的名下。我本想等時機成熟再告訴你,可誰知……晚秋,我走了之後,你務必要記住,這套房子,有一半是屬於蘇晴的。那是她媽媽留給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念想和遺產。等她成年之後,你一定要把屬於她的那一半,堂堂正正地還給她。切記,切記!」
信紙從我手中滑落。
我的腦子嗡嗡作響,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。
怎麼會這樣?
我在這套房子裡住了幾十年,一直心安理得地把它當成是我和丈夫的共同財產,是我女兒張萌未來唯一的依靠。
我甚至不止一次地動過念頭,想把這套房子賣了,給張萌換一套更大的學區房。
我究竟都做了些什麼?
我不僅在情感上虧欠了蘇晴,更是在物質上,無恥地侵占了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產長達數十年之久。
我就是一個竊賊。
一個卑劣的、道貌岸然的竊賊。
這個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像一塊滾燙的烙鐵,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,讓我喘不過氣來。
我終於明白了,為什麼蘇晴對我總是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和冷漠。
或許,她早就知道了些什麼。
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時候,門鈴突然響了。
我像個驚弓之鳥,嚇得渾身一哆嗦。
透過貓眼往外看,門口站著的,竟然是蘇晴。
她手裡提著一袋新鮮的水果。
「我路過水果批發市場,看這橙子不錯,給你送點過來。」她隔著門說。
我慌亂地把信和房產證塞回鐵盒,手忙腳亂地去開門。
門開了,蘇晴清澈又帶著一絲疏遠的眼睛,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我。
我拿著那封信的手,在身後不住地顫抖。
我該怎麼開口?
我該如何面對她?
我掙扎了很久,最終還是沒能立刻說出那個驚天的秘密。
我需要時間,需要好好消化這一切。
「進來坐吧。」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邀請蘇晴進屋。
我給她倒了水,笨拙地找著話題,問她的花店生意怎麼樣,問她有沒有交男朋友。
蘇晴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,但她什麼也沒問,只是平靜地回答著我的問題。
她的平靜,讓我心裡的愧疚感更加洶湧。
我試探性地問她:「小晴,以後有什麼打算嗎?有沒有想過,在S市買一套自己的房子?」
蘇晴端著水杯的手頓了一下,隨即苦笑了一聲。
「姨媽,你開玩笑呢。S市的房價多高啊,我這個小花店,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,哪敢想買房子的事。」
她的話像一把錐子,狠狠扎在我的心上。
是啊,她不敢想。
因為本該屬於她的那筆巨額財富,被我這個自私的姨媽心安理得地霸占了這麼多年。
我看著她身上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,再想想張萌衣櫃里那些動輒上萬的名牌包和衣服,心如刀絞。
蘇晴沒有多待,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。
她走後,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客廳里坐了很久很久。
然後,我做出了一個決定。
我翻出通訊錄,找到了一個多年不聯繫的律師朋友,撥通了他的電話。
我向他詳細諮詢了關於遺囑繼承和房產分割的相關法律問題。
律師明確地告訴我,根據我丈夫的遺囑,蘇晴擁有這套房子一半的合法繼承權。只要遺囑是真的,她隨時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,主張自己的權利。
掛了電話,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。
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
與此同時,張萌對我展開了「冷暴力」。
她不接我的電話,不回我的信息。
更過分的是,她開始在家族的親戚群里,四處散播我如何自私無情、如何虐待她的謠言。
一時間,我的手機被打爆了。
各種不明就裡的親戚輪番打電話來指責我,教訓我。
「晚秋啊,你怎麼能這麼對萌萌呢?她可是你唯一的女兒啊!」
「你也太狠心了,不就是一點錢嗎?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,何必呢?」
「你老了,以後還不得指望女兒女婿?現在把關係搞這麼僵,你圖什麼?」
我沒有對任何人辯解一句。
我只是默默地聽著,然後掛斷電話,拉黑號碼。
我清楚地知道,真正的反擊,從來都不是靠口舌之爭。
它需要一個最合適的時機,一次最精準的引爆。
冷暴力沒有奏效,張萌又生一計。
她給我發來一張孕檢報告單,上面寫著「孕6周」。
緊接著,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,聲音裡帶著哭腔。
「媽,我懷孕了。」
我握著手機,看著那張漏洞百出的孕檢單,心中一片冷笑。
我當了大半輩子老師,學校里給學生體檢的報告單見過無數,她這張偽造得也太不專業了,格式都不對。
但我沒有戳穿她。
第二天,她和李俊果然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,再次登門了。
這次,他們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。
「媽,對不起,之前都是我們不對,我們太不懂事了,您別跟我們一般見識。」李俊一進門就給我鞠躬道歉。
張萌則紅著眼圈,拿出那張「孕檢單」,小心翼翼地放到我面前。
「媽,我錯了。以前是我太自私,總想著自己。現在我也有了孩子,才終於明白做母親有多不容易。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。」
她演得聲情並茂,眼淚說來就來。
接著,她順理成章地提出了她的真實目的。
「媽,您看,我現在懷孕了,為了孩子以後上學,我們想換一個好點的學區房。您現在住的這套房子,地段好,也值不少錢。我們商量著,想把這房子賣了,湊個首付,也讓您的外孫能有個好的成長環境。您放心,等我們買了新房,肯定把您接過去一起住,給您留個最大的朝南的房間!」
她開始暢想未來,和李俊當著我的面,興奮地討論著新房子的主臥要怎麼裝修,嬰兒房要買什麼牌子的家具。
他們從頭到尾,沒有一個人問過我,那個所謂的「最大的朝南的房間」,是不是我想要的。
我看著他們拙劣的表演,心中波瀾不驚。
我假裝被說動了,露出一副猶豫的樣子。
「這麼大的事,我得好好考慮一下。」
張萌一見有戲,立刻加大了攻勢,又是給我捶背又是給我捏肩。
「媽,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!這都是為了您的親外孫啊!」
我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。
「好吧。不過,賣房可以,但在那之前,我們要先去一趟公證處,把一些事情當面說清楚,立個字據,免得以後有糾紛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