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二十八，高速堵得跟停車場似的。
我握著方向盤，指節都泛了白。
副駕上的老婆蘇晴，正對著小鏡子塗口紅，語氣輕飄飄的。
「林默，等會兒到我家，別板著張臉。」
我沒吭聲，只覺得空調出風口的風，都帶著股壓抑的味兒。
這是我跟蘇晴結婚第五年，每年春節都得回她老家。
不是我不願來，是來一次，就像扒層皮。
我是做網際網路架構的，去年升職後年薪340萬，在一線城市不算頂流，但也足夠體面。
從三年前開始，蘇晴爸媽就跟我提，說家裡開銷大，讓我每年拿30萬補貼娘家。
我沒猶豫就答應了——蘇晴當初不顧家裡反對嫁我，這點錢算補償。
可這錢一給，就像喂了無底洞。
蘇晴的弟弟，也就是我小叔子蘇偉，整天遊手好閒，工作換了十幾個，沒一個乾得長。
我的30萬，十有八九都填了他的窟窿。
去年蘇偉要買車，張口就要50萬，被我懟了回去。
從那以後，蘇偉看我的眼神，就沒正經過。
「還有啊，」蘇晴補完口紅，把鏡子收起來，「我媽說蘇偉談了個對象，準備明年結婚，彩禮得準備二十萬。」
我踩了腳剎車，後面的車立馬按了喇叭。
「蘇晴，去年我剛給他還了十萬的賭債，今年又要彩禮？」
「那是我親弟弟，他結婚我這個當姐的能不管？」蘇晴皺起眉，「你年薪三百多萬，二十萬對你來說算什麼？」
算什麼？算我沒日沒夜改代碼熬出來的血汗錢。
我沒再爭辯。
跟蘇晴吵這種事，從來都是我輸。
她總會說，當初我創業失敗，兜里只剩兩百塊的時候，是她陪著我吃泡麵。
這話像根刺，扎得我沒法反駁。
是啊，她陪我吃過苦，可這不代表，她全家都能吸我的血。
堵了兩個多小時，終於到了蘇晴老家。
一棟三層小樓，是我前年出錢蓋的。
車剛停穩，蘇偉就從屋裡跑出來，探頭往車裡瞅。
「姐夫，今年沒帶點好東西？」
我後備箱裡裝著兩萬塊的煙酒茶，他這話，跟沒看見似的。
蘇晴媽聽見聲音，也迎了出來，拉著蘇晴的手噓寒問暖，眼角都沒往我這邊瞟。
「晴晴回來了，快進屋，媽給你燉了雞湯。」
我拎著東西跟在後面，剛進門，就被門檻絆了一下。
「走路看著點啊林默，別把我家地板踩髒了。」蘇偉在旁邊陰陽怪氣。
我攥緊了手裡的禮品袋，指甲掐進肉里，才沒發作。
客廳里擺著一張大圓桌，已經坐了幾個人，都是蘇晴的親戚。
看見我進來，有人開口：「這不是林總嗎？現在可是大老闆了。」
「什麼大老闆，就是給人打工的。」我笑了笑，把東西放在角落。
「打工能年薪幾百萬？林默你可別謙虛了。」蘇晴的二姨接口，「聽說蘇偉要結婚，你準備給多少彩禮啊？」
我還沒說話，蘇偉就搶著道：「我姐說了，我姐夫肯定不會虧待我。」
蘇晴爸從廚房出來，手裡拿著鍋鏟，臉上沒什麼表情。
他是個老實人，以前在工廠上班，後來腰受了傷，就一直在家歇著。
每次我來，他都挺客氣，就是管不住老婆和兒子。
「都坐吧，菜快好了。」他說了一句，又回了廚房。
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，感覺自己像個外人。
蘇晴被親戚們圍著，聊得熱火朝天，話題全是圍繞著我的收入。
「晴晴啊，你可真有福氣，找了這麼個會賺錢的老公。」
「就是，不像我家那口子，一個月才幾千塊，夠幹嘛的。」
蘇晴笑得合不攏嘴，完全沒注意到我臉色越來越沉。
我掏出手機，想看看工作群里的消息，蘇偉突然湊了過來。
「姐夫，你這手機該換了吧？都用兩年了。」
我這手機是最新款的摺疊屏，去年剛買的，他不可能不知道。
「還能用。」我把手機揣回兜里。
「能用也不行啊，多掉價。」蘇偉拍了拍我的肩膀，「我女朋友想要個最新款的蘋果，姐夫你給買了唄？」
我抬眼看他，他臉上掛著嬉皮笑臉的表情，眼裡全是理所當然。
「我沒錢。」我冷冷地說。
「姐夫你別逗了，你年薪三百多萬，還差這一萬多塊？」蘇偉提高了音量，「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，不想給我花錢？」
這話一出，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蘇晴趕緊走過來，拉了拉我的胳膊：「林默，你別跟他置氣，不就一個手機嗎？給他買就是了。」
「我憑什麼給他買？」我甩開蘇晴的手，聲音也提高了幾分，「他自己有手有腳，不會自己賺？」
「你這是什麼態度！」蘇晴媽拍著桌子站起來，「蘇偉是晴晴的弟弟，也就是你的小舅子，你給他買個手機怎麼了？」
「我每年給你們30萬，還不夠嗎？」我看著她，「這30萬，夠蘇偉買多少個手機了？他自己不爭氣，整天想著啃老啃姐，你們還慣著他！」
「你胡說八道什麼！」蘇晴媽氣得臉都紅了，「我們蘇家把晴晴嫁給你，你給我們點錢不是應該的嗎？你現在翅膀硬了，就開始嫌棄我們家了？」
「我沒嫌棄，我只是不想當冤大頭。」我深吸一口氣，努力壓下心裡的火氣。
蘇偉突然跳起來，指著我的鼻子：「姐夫，你別給臉不要臉！」
他的手指都快戳到我臉上了，我往後躲了躲，皺起眉頭。
「蘇偉，你把手指拿開。」
「我就不拿！」蘇偉梗著脖子，「我告訴你林默，以後每年你給我家的錢，得漲到50萬！」
我以為自己聽錯了，盯著他：「你說什麼？」
「我說，每年50萬！」蘇偉一字一句地重複，「少一分都不行！」
「憑什麼？」我怒極反笑。
「就憑我姐嫁給你了！」蘇偉下巴一揚，「你要是不答應，我就跟我爸媽說，讓他們逼著我姐跟你離婚！」
「你敢！」我猛地站起來，椅子被我帶得往後滑了一段距離，發出刺耳的聲音。
蘇晴臉色發白，拉著蘇偉：「蘇偉，你別胡說，我不會跟林默離婚的。」
「姐，你別被他騙了！」蘇偉甩開蘇晴的手，「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，根本不在乎你！」
就在這時，廚房門被推開，蘇晴爸走了出來。
他手裡還拿著鍋鏟，臉上沾滿了油煙，眼神掃過客廳里的人，最後落在蘇偉身上。
「你剛才說什麼？」他的聲音很沉，帶著一股壓抑的怒火。
蘇偉沒察覺到他爸的不對勁，還得意地說：「爸，我跟姐夫說了，以後每年讓他給50萬，他不答應，我就讓你和我媽逼姐跟他離婚。」
「啪！」
一聲脆響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蘇晴爸居然抬手給了蘇偉一個耳光，打得蘇偉原地轉了個圈，嘴角都破了。
「爸，你打我？」蘇偉捂著臉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蘇晴爸沒理他，轉身抓起桌上的湯碗，狠狠砸在地上。
「嘩啦！」
瓷碗碎裂的聲音，濺了一地的雞湯和瓷片。
「胡鬧！簡直是胡鬧！」蘇晴爸氣得渾身發抖，指著蘇偉和蘇晴媽，「你們倆，真是要把我氣死！」
蘇晴媽被他這陣仗嚇住了，小聲說：「老蘇，你這是幹什麼？我們也是為了這個家……」
「為了這個家？」蘇晴爸冷笑一聲，「你們這是在毀了晴晴的家！林默對我們家怎麼樣，你們心裡沒數嗎？」
他走到我面前，深深地鞠了一躬：「林默，對不起，是我沒教好兒子，沒管好老婆，讓你受委屈了。」
我趕緊扶住他：「爸，您別這樣，我受不起。」
「你受得起！」蘇晴爸直起腰，眼眶都紅了，「這幾年，你每年給家裡30萬，蓋房子你出了80萬，蘇偉買車你給了10萬首付，他賭錢你又還了10萬……這些錢，都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，我們蘇家欠你的太多了。」
蘇晴媽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麼，卻被蘇晴爸一個眼神瞪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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