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把他送到教室門口,我就接到了婆婆的電話。
「舒宜啊,你又帶樂樂去上什麼補習班?孩子才多大,多可憐啊!你哥剛走,樂樂心裡肯定難受,你還這麼逼他!」
電話那頭,全是婆婆理直氣壯的指責。
和上一世的說辭,分毫不差。
「媽,樂樂喜歡奧數,這是他自己選的興趣班。」我耐著性子解釋。
「喜歡什麼!小孩子懂什麼喜歡的!你就是在逼他學習,揠苗助長,好給你自己臉上貼金!」
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,充滿了怨氣,「我告訴你林舒宜,我孫子我心疼!你再這麼逼他,我就……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媳婦!」
說完,她「啪」地掛了電話。
我握著手機,只覺得一陣無力。
親情,在他們手裡,是最好用的武器。
上一世,我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指責中陷入自我懷疑,漸漸妥協,最終把樂樂的撫養權拱手相讓。
這一次,我不會了。
我收起手機,轉身想跟樂樂的老師打個招呼,卻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。
小叔子陳陽,正隔著教室的玻璃窗,對裡面的樂樂擠眉弄眼,手裡還晃著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。
樂樂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,哪裡還有心思聽課。
我頓時火冒三丈,大步走過去。
「陳陽,你在這裡做什麼?」
陳陽被我嚇了一跳,連忙把遊戲機藏到身後,臉上堆起尷尬的笑:「嫂子,我……我路過,來看看大侄子。」
「路過?」我冷笑一聲,指了指他身後的遊戲機,「這也是路上撿的?」
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。
我壓低聲音,語氣里滿是警告:「陳下,樂樂現在是關鍵時期,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他。你如果真的為他好,就離他遠一點。」
「嫂子,你這話說得……」陳陽的臉色也沉了下來,「我是他親叔叔!我關心侄子還有錯了?你至於跟防賊一樣防著我嗎?不就是那點錢嗎?你不給就不給,幹嘛拿孩子撒氣!」
他的聲音不小,引得走廊里其他家長紛紛側目。
我氣得渾身發抖。
這種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,他們母子倆真是一脈相承。
我不想在公共場合和他爭吵,拉著他走到樓梯間。
「錢的事我們不談。我只說樂樂,他馬上要小升初了,現在是學習的關鍵期,請你不要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分他的心。」
「遊戲機怎麼就亂七八糟了?勞逸結合懂不懂?」陳陽不服氣地頂嘴,「我哥活著的時候,也沒見你管這麼嚴!現在我哥沒了,你就拿孩子當工具了?」
又是這樣誅心的話。
我閉了閉眼,告訴自己不要動怒,跟這種人,講道理是沒用的。
「總之,以後請你不要再來這裡找樂樂。」我下了最後通牒。
陳陽看著我,眼神里滿是嘲諷和不屑。
「行,你說了算。」他聳聳肩,轉身就走。
看著他的背影,我心裡沒有絲毫放鬆,反而更加警惕。
以他們母子的性格,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棄。
果然,幾天後的晚上,我接到了樂樂班主任的電話。
「樂樂媽媽嗎?樂樂今天在學校跟同學打架,把對方的頭都打破了。你現在方便來學校一趟嗎?」
我腦子裡「嗡」的一聲。
上一世,樂樂是在被婆婆接手半年後,才開始變得有暴力傾向的。
這一世,我明明已經把他牢牢護在身邊,為什麼……為什麼還是出事了?
甚至,比上一世,提前了整整一年。
4
趕到學校,班主任辦公室里氣氛凝重。
樂樂低著頭站在牆角,臉上還有幾道抓痕。
他對面站著一個同樣狼狽的小男孩,男孩的媽媽正一臉怒氣地跟班主任控訴著什麼。
看到我來,男孩媽媽的火力瞬間轉移到我身上。
「你就是樂樂的媽媽?你看看你兒子乾的好事!把我兒子頭都打破了!這事沒完!我們要求驗傷!要求賠償!」
我沒理會她的叫嚷,快步走到樂樂身邊,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勢。
「樂樂,告訴媽媽,怎麼回事?」
樂樂咬著嘴唇,一言不發,眼睛裡全是倔強。
班主任嘆了口氣,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。
起因是那個小男孩嘲笑樂樂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,樂樂就衝上去打了他。
我的心像被無數細針扎了一下又一下,又密又疼。
我強忍著情緒,先跟對方家長道了歉,又承諾會承擔所有醫藥費和賠償,才把人勸走。
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和班主任。
「樂樂媽媽,我知道孩子爸爸剛走,對孩子打擊很大。但樂樂最近的狀態真的很不對勁。」班主任憂心忡忡地說,「他上課經常走神,作業也做得一塌糊塗,今天還動手打人……這跟以前那個品學兼優的樂樂,完全是兩個人。」
我心裡一沉。
我以為只要隔絕了婆婆和小叔子,就能保護好樂樂。
可我忘了,他們對樂樂的影響,或許早就開始了。
回家的路上,我一直沉默著。
樂樂也一直低著頭,一言不發。
我知道,打架他不對,但他心裡更委屈。
快到家時,我把他拉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。
「樂樂,」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,「我知道你不是壞孩子。能告訴媽媽,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嗎?」
樂樂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。
「他說爸爸死了,再也不會回來了……他說我是沒人要的拖油瓶。」豆大的眼淚從他眼眶裡滾落,「他胡說!奶奶說了,爸爸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,他還會回來的!」
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,幾乎喘不過氣。
婆婆!
「奶奶還跟你說什麼了?」我追問,聲音都在發顫。
「奶奶說……說媽媽是壞人,是媽媽把爸爸氣走的……」樂樂越說聲音越小,最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,「媽媽,我不要你當壞人!我要爸爸回來!」
我一把將他摟進懷裡,眼淚再也忍不住。
誅心。
這才是他們最惡毒的手段。
那根本不是什麼「善意的謊言」,而是惡毒的挑撥離間!
他們的目的是徹底毀掉我們母子之間的信任,把樂樂從我手中奪走,甚至和前世一樣,把我逼瘋!
這樣,他們只要控制住樂樂,就能輕而易舉地拿走賠償金。
我抱著樂樂,輕輕拍著他的背,直到他的哭聲漸漸平息。
回到家,婆婆和小叔子正坐在客廳看電視,見我們回來,婆婆照例笑呵呵地迎上來:「樂樂回來啦,今天在學校開不開心呀?」
我沒有回答,只是冷冷地看著她。
樂樂從我身後掙脫,跑到她面前,仰著頭問:「奶奶,你不是說爸爸會回來嗎?為什麼同學都說他死了?」
婆婆臉上的笑容一僵。
我能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,但很快就被掩飾過去。
她蹲下來,摸著樂樂的頭,柔聲哄道:「傻孩子,別聽他們瞎說。他們是嫉妒你爸爸優秀,才編瞎話騙你的。」
看著她面不改色地繼續撒謊,我心底的怒火被徹底點燃。
但我知道,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。
我把樂樂帶回房間,安撫他睡下。
在給他整理書包時,我的手無意間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。
我把它拿出來,是一個做工粗糙的木製小人,上面用紅線歪歪扭扭地纏著。
在小人的背後,我看到了一行用針刻出來的字。
看到那行字,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。
那上面刻著:
【林舒宜,去死。】
這不是最讓我驚恐的。
最讓我驚恐的是,我認得這個木頭小人。
上一世,在我被判定精神失常後,我的主治醫生曾給我做過一次深度催眠治療。
在催眠中,我回到了丈夫陳浩的臥室。
在他的枕頭底下,我翻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木頭小人。
而那個小人身上刻著的名字,是陳浩。
我一直以為,那只是我精神崩潰後產生的幻覺。
可現在,這個本該只存在於我「幻覺」中的東西,卻真實地出現在了我兒子的書包里。
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。
我猛地想起婆婆那句未說完的話——「阿浩都能被我……」
他們到底對陳浩做了什麼?
這個「託夢」,根本不是簡單的騙局!
5
我把刻著我名字的木頭小人緊緊攥在手心,粗糙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