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遠東,你看看能不能幫大伯一下?"
酒店包廳里還瀰漫著酒菜的香味,三十桌的賓客剛剛散去,地上滿是茅台的空瓶子。大伯秦德全臉色發白,額頭上冒著細汗,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卑微。
我站在一旁,看著老公陳遠東慢慢從褲兜里掏出手機。這一刻,我想起了上午悄悄轉走的那五十萬存款。
大伯的手在微微發抖,大伯母王桂花低著頭不敢看人。剛考上重點大學的堂妹秦小雪紅著臉站在角落,似乎意識到了什麼。
"二十五萬,我真的周轉不開了。"大伯的聲音更低了。
陳遠東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動著,準備打開銀行APP。
01
三個月前,當堂妹秦小雪的高考成績出來時,大伯秦德全在電話里笑得像個孩子。
"月華啊,小雪考了638分,被華東師範大學錄取了!咱們老秦家終於出了個大學生!"
我握著電話,聽著大伯激動得顫抖的聲音,心裡既替小雪高興,也隱隱有些擔心。
大伯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能考上大學,但他膝下只有小雪一個女兒,而且是四十七歲時的老來女。為了供小雪讀書,大伯在建築工地乾了二十多年,大伯母也在服裝廠做了十幾年的工人。
"大伯,小雪真爭氣,全家都為她驕傲。"我由衷地說道。
"我要擺酒慶祝,一定要擺得風風光光的,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們老秦家出息了!"大伯的聲音里充滿了自豪,但我聽出了一絲不安。
掛了電話後,我把消息告訴了老公陳遠東。他正在電腦前寫代碼,頭也不抬地說:"大伯高興是應該的,小雪確實考得好。"
"可是大伯說要擺酒慶祝,我擔心他會花太多錢。"我坐到陳遠東身邊,"你知道大伯的性格,好面子,什麼事都想做得體面。"
陳遠東停下敲鍵盤的手,轉過頭看著我:"大伯辛苦了大半輩子,女兒考上好大學,想慶祝一下也正常。不過你的擔心也有道理,要是花銷太大,確實不太理性。"
我點點頭,心裡的不安更重了。我了解大伯,他是個要強的人,寧可自己吃苦也不願意在親朋好友面前丟臉。
果然,一周後大伯就來到我們家,興沖沖地宣布了他的計劃。
"月華,遠東,我決定在金海酒店擺三十桌酒席,慶祝小雪考上大學。"大伯坐在我們家的沙發上,語氣里滿是決心。
我和陳遠東對視了一眼,金海酒店是我們市裡最好的酒店之一,三十桌酒席的花費肯定不菲。
"大伺,三十桌會不會太多了?"我試探著問道。
"不多不多,親戚朋友同事鄰居,加起來怎麼也得有這些人。小雪是咱們整個大家庭的驕傲,這種大喜事必須讓所有人都知道。"大伯揮揮手,一副已經決定了的樣子。
大伯母王桂花在旁邊欲言又止,最終還是沒有說話。
"而且我還要準備茅台酒,茅台不限量供應!"大伯拍著胸脯說道,"要讓所有人都知道,咱們老秦家現在有實力了!"
聽到"茅台不限量"這五個字,我的心咯噔一下。一瓶茅台酒就要兩千多塊錢,三十桌酒席如果真的不限量供應,光酒錢就是一個天文數字。
陳遠東皺了皺眉頭:"大伯,茅台酒很貴的,要不考慮其他品牌的酒?"
"不行不行,就得是茅台!"大伯態度很堅決,"小雪考上的可是重點大學,這種大喜事必須用最好的酒慶祝。再說了,我攢了這麼多年的錢,就是為了這一天。"
我想問大伯到底攢了多少錢,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大伯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,直接詢問他的財務狀況會讓他難堪。
送走大伯後,我和陳遠東坐在客廳里討論這件事。
"我覺得大伯可能高估了自己的經濟實力。"我憂心忡忡地說道,"他在工地幹活,大伯母在服裝廠上班,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也就八千多塊錢。這些年供小雪讀書,各種補習班和資料費花銷不少,能攢下多少錢很難說。"
陳遠東點點頭:"我也這麼想。不過大伯是長輩,我們不好直接勸阻。只能到時候看情況,如果真的有困難,咱們也不能袖手旁觀。"
我知道陳遠東說的對,可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。我了解大伯的性格,他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,即使真的經濟困難,也不會輕易開口求助。
02
大伯開始籌備酒席後,我時常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焦慮。
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,我去看望母親時,遇到了正在母親家的大伯。他坐在沙發上,手裡拿著一張紙,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什麼。
"大伯在算什麼帳呢?"我好奇地問道。
大伯趕緊把紙收起來,有些尷尬地笑了笑:"沒什麼,就是算算酒席的預算。"
母親在旁邊嘆了口氣:"德全啊,我看你這次真的有些衝動了。三十桌酒席,還要用茅台酒,這得花多少錢啊?"
"您別擔心,我心裡有數。"大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。
我坐到大伯旁邊,輕聲說道:"大伯,如果真的有困難,咱們可以商量著來。小雪考上大學確實是大喜事,但也不用太鋪張。"
大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:"月華,大伯知道你是為我好,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。小雪是咱們家的驕傲,這個酒席必須辦得體面。"
我看出大伯的固執,也就不再多說什麼。但我注意到,大伯的眼睛裡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緊張。
幾天後,陳遠東告訴我一個消息:"我聽說大伯去銀行貸了款。"
"貸款?"我吃了一驚,"大伯已經六十五歲了,還能貸到款嗎?"
"應該是用房子抵押貸款,銀行對年齡的限制相對寬鬆一些。"陳遠東的表情也很嚴肅,"看來大伯是真的下了血本。"
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。房子抵押貸款意味著大伯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都壓在了這次酒席上,如果出現任何意外,後果不堪設想。
那天晚上,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,腦子裡一直想著大伯的事情。我想到了小時候,父親去世後,是大伯幫我們家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。現在大伯有困難,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他。
第二天,我決定找大伯好好談一次。我來到大伯家,發現大伯母一個人在家,眼睛紅紅的,看起來像是哭過。
"大伯母,您怎麼了?"我關心地問道。
大伯母看到我,眼淚又流了下來:"月華,你大伯這次真的是瘋了。他為了辦這個酒席,把房子都抵押給銀行了,還四處借錢。我勸了好多次,他就是不聽。"
我的心一沉,果然如陳遠東所說,大伯真的貸了款。
"他借了多少錢?"我小心地問道。
"光銀行貸款就三十萬,還從幾個老朋友那裡借了十幾萬。"大伯母抽泣著說道,"他說這次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的,絕對不能讓人看不起咱們家。"
我聽了心情很沉重,大伯為了面子,幾乎把所有的積蓄和借來的錢都投入到這次酒席中。
"大伯母,酒席的具體費用大伯算過嗎?"
"算是算了,但我覺得他算得不准。"大伯母搖搖頭,"光是茅台酒就說不清楚要多少錢,他還說不限量供應,這不是開玩笑嗎?"
我意識到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。大伯可能真的沒有準確估算過茅台酒的消耗量,如果賓客們真的放開了喝,費用會遠遠超出預算。
當天晚上,我把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陳遠東。
"看來大伯這次真的是孤注一擲了。"陳遠東的表情很凝重,"我們得做好準備,到時候可能真的需要幫助他。"
"可是我們能幫多少呢?"我擔憂地問道,"如果缺口太大,我們也承擔不起。"
陳遠東思考了一會兒:"我們的存款有五十萬,如果真的需要,可以拿出一部分幫助大伯。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提前做些準備,避免到時候措手不及。"
我點點頭,但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。第二天一早,我做了一個決定:把我們的五十萬存款轉到另一個帳戶里,這樣即使到時候大伯真的有困難,我們也可以根據實際情況決定幫助的程度,而不是被迫承擔所有的風險。
這個決定讓我內心很矛盾,一方面我覺得這樣做對大伯不太仗義,另一方面我又擔心如果不這樣做,可能會把我們自己也拖入困境。
03
酒席的日子終於到了。
那天上午,我早早地來到金海酒店,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。
酒店大廳里已經布置得很喜慶,紅色的橫幅上寫著"熱烈慶祝秦小雪考入華東師範大學",門口擺著花籃和拱門,看起來確實很隆重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