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們『李氏集團』，為了實現財務的統一管理和資源的最優配置，所有的資金，都應該進行集中管控。」
他的話說得冠冕堂皇。
但我一瞬間就明白了。
這是要我上交工資卡。
多麼熟悉而又老套的戲碼。
他們試圖用剝奪我經濟獨立的方式，來徹底掌控我。
李碩也從房間裡探出頭來，眼神裡帶著期待和緊張。
張桂芬更是直接從廚房跑出來，手裡還拿著鍋鏟。
「對對對，建國說得對！一家人嘛，錢放在一起花，才不會生分。」
她急切地附和著，像是生怕我不同意。
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，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，心裡一片冰冷。
他們不是在商量，而是在通知。
他們眼中的我，不是一個平等的家庭成員，而是一個需要被「管理」和「規訓」的下屬，一個可以被隨意剝奪財產的附屬品。
我捏著那張薄薄的卡片，它在此刻顯得無比沉重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溫和又順從的微笑。
「我同意。」
我說。
「董事長的決策非常有遠見，財務集權管理，確實有利於集團的長期發展。」
聽到我的回答，李建國和張桂芬的臉上，都露出了勝利的笑容。
李碩更是長舒了一口氣，看向我的眼神里，又帶上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得意。
張桂芬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朝我伸出手，想要接過那張卡。
我卻把手收了回來。
「不過，」我話鋒一轉。
「為了保證財務管理的正規化、流程化，避免出現帳目不清、權責不明的問題，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走一下正規的流程。」
「流程？」李建國皺起了眉頭，顯然沒明白我的意思。
「是的，流程。」
我點點頭，笑得愈發無害。
「比如，資產交接清單，財務授權委託書，以及最重要的——」
我頓了頓，一字一句地說道。
「《家庭財務預算及報銷審批制度》。」
說完，我不再理會他們錯愕的表情，轉身走進了書房。
那個晚上，我沒有睡覺。
我打開筆記本電腦，憑藉我多年在公司做行政管理的經驗，連夜趕製出了一份堪稱範本的財務制度文件。
第二天一早，當李家三口坐在餐桌前時，我將一份列印得整整齊齊、還用訂書機裝訂好的文件，分別放在了他們面前。
文件標題用黑體加粗——《李氏集團家庭財務預算及報銷審批制度（試行版）》。
李建國拿起文件，只看了第一頁，臉色就開始變得難看。
李碩翻得很快，臉上全是茫然和不耐煩。
張桂芬壓根沒看，只是盯著我，眼神不善。
「我來為各位領導解讀一下。」
我清了清嗓子，進入了工作狀態。
「本制度規定，集團所有收入，統一歸入集團公共帳戶，也就是我的工資卡。」
我說到這裡，主動將卡片遞給了李建國。
他下意識地接了過去。
「所有支出，必須嚴格按照預算執行。」
「預算分為兩類：一類是固定資產及必要生活支出，比如房貸、水電煤、基本伙食費等。這類支出，由我編制月度預算，報請董事長審批後，由後勤部張部長執行。」
「另一類，則是非必要性支出。」
我看向他們三個，微笑著解釋。
「比如，董事長的煙酒消費，後勤部張部長的麻將娛樂消費，以及李總的遊戲皮膚和零食消費。」
我每說一樣，他們的臉色就難看一分。
「這類支出，屬於個人福利範疇，需要單獨填寫《非必要支出申請單》，詳細註明事由、金額，由直屬領導，也就是董事長簽字審批後，再到我這裡——財務部兼出納——走報銷流程。」
「哦，對了，報銷時，請務必附上正規發票。」
「所有流程，必須合規，否則，財務有權拒絕支付。」
我說完，整個餐廳死一般的寂靜。
只有牆上的掛鐘，在滴答作響。
李建國的呼吸變得粗重，他死死地盯著手裡的文件，那眼神像是要把它燒出兩個洞來。
張桂芬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。
「你，你這是什麼意思？我買根蔥都要給你開發票？」
她的聲音尖利，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。
「張部長，請注意您的措辭。」
我平靜地看著她。
「這不是給我開發票，是為了集團財務的合規性。買蔥是小事，但養成規範的財務習慣，是集團走向正規化的大事。」
「你……」她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第一個發難的是李碩。
午飯後，他鬼鬼祟祟地湊到我身邊，伸出手。
「給我五百塊錢，我晚上跟朋友出去吃飯。」
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。
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張表格，和一支筆，遞給他。
「李總，請先填寫一下《非必要支出申請單》。」
「什麼玩意兒？」他皺眉。
「就是交際應酬費申請，需要董事長簽字。」
「我爸出去了！你先給我，回來我讓他補簽！」他不耐煩地說道。
「抱歉，李總。」我搖搖頭，態度溫和但堅定，「制度就是制度，流程不能亂。財務預支現金，需要董事長特批的。」
「蘇晴！你別太過分！」他終於爆發了，壓低聲音吼道。
「我只是在執行董事長的指示，對集團財務進行統一管理。」我面不改色。
李碩氣得臉紅脖子粗，最終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，摔門而去。
下午，張桂芬黑著臉找到我。
「家裡的菜沒了，你把錢給我，我去買菜。」
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。
我微笑著遞上另一張表格。
「張部長，這是備用金申請單，您先填一下。買完菜之後，記得憑發票實報實銷，多退少補。」
「你！」張桂芬指著我，手指都在發抖，「我活了大半輩子，沒見過管家裡的錢還要寫條子的！」
「媽，這不是條子。」我耐心地糾正她，「這是正規的財務憑證，是保障我們集團資金安全的必要手段。」
那天晚上，李建國回來後，家裡爆發了第一次正式的爭吵。
李碩抱怨我讓他朋友面前丟了臉。
張桂芬哭訴我讓她買個菜都備受屈辱。
李建國把那份制度文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。
「蘇晴，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傻子，在耍我們玩？」
我看著暴怒的他，和旁邊煽風點火的母子倆，心中沒有絲毫波瀾。
我只是平靜地拿起那份文件，撫平褶皺，淡淡地開口。
「董事長，我完全是按照您的『企業化管理』思路在辦事。」
「如果您覺得這套制度有問題，那是不是說明，『企業化管理』這個思路本身，就不適用於家庭？」
「或者說，您只想要『企業化』的權力，卻不想承擔『企業化』的責任和流程？」
我的話，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，剖開了他虛偽的偽裝。
李建國被我問得啞口無言。
他可以指責我，可以罵我，但他無法否定我話里的邏輯。
因為那個邏輯，是他親手建立的。
最終，他只能指著我，憋出幾個字。
「你……你等著！」
那天起，李家的財務，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。
李碩因為沒有零花錢，戒掉了遊戲。
張桂芬因為嫌開發票麻煩，已經兩天沒去打麻將。
李建國想買包好煙，對著那張複雜的申請單研究了半天，最終選擇了放棄。
而我，看著他們自食其果，第一次在這個家裡，感到了由衷的痛快。
財務上的混亂只是一個開始。
很快，張桂芬就找到了新的攻擊點——家務。
「蘇晴，你看看你擦的地，這角落裡都是灰！」
「這碗邊上還有油，你是怎麼洗的？」
「衣服也不知道分類，我那件羊毛衫都讓你洗縮水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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