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婚第二天，公公把我叫到客廳，當著全家人的面宣布：「在我們家，不興喊老公老婆那一套，以後你就叫他李總。」
我老公李碩，一臉得意。我笑了笑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。
正好婆婆端著水果出來，我立刻揚聲道：「媽，李總說他餓了，叫你去做飯。」婆婆的臉，瞬間綠了。
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，在深色的紅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痕。
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隔夜的飯菜味，混雜著老舊家具散發出的沉悶氣息。
這就是我的新家。
一個昨天才剛剛貼上大紅喜字，今天就試圖用規矩給我套上枷鎖的地方。
我端坐在沙發上，背脊挺得筆直。
對面的單人沙發里，坐著我的公公，李建國。
他今天穿了一件半舊的中山裝，手指間夾著一支沒點燃的香煙，姿態擺得像個正在審閱文件的老幹部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那聲音不大，卻帶著一股壓迫感。
「蘇晴，既然進了我們李家的門，就要懂我們李家的規矩。」
我放在膝蓋上的手，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。
來了。
我知道這場「新婚訓話」遲早要來，卻沒想到是以這種形式。
李碩，我的新婚丈夫，就坐在我身邊的沙發上，身體前傾，手肘撐著膝蓋，臉上是一種急於表現的、近乎諂媚的期待。
他看著他父親，眼神里全是崇拜。
仿佛李建國不是在宣布希麼家庭規矩，而是在發布一項偉大的商業決策。
「我們家，雖然不大，但也是個企業。」
李建國頓了頓，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個開場白。
「我呢，就是這個家的董事長。」
「你媽，是後勤部部長。」
「李碩，是總經理。」
他每說一句，都用那支沒點燃的香煙在空中點一下，仿佛在劃分著各自的權力版圖。
我垂下眼帘，看著自己乾淨的指甲，心裡覺得荒謬又可笑。
一個年產值不過幾百萬的家庭小作坊，竟然被他包裝成了「李氏集團」。
「所以，在我們這個家裡，不興喊什麼老公老婆，太小家子氣。」
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我身上，帶著審視和威嚴。
「以後，在家裡，你就叫李碩『李總』。」
「這既是尊重，也是為了讓他時刻有作為企業管理者的責任感。」
話音落下，客廳里一片寂靜。
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李碩投來的得意目光，那目光里充滿了炫耀。
他好像在說：看，這就是我們家的實力，這就是我的地位。
我抬起頭，迎上李建國審視的眼神，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溫和的微笑。
「好的，爸。」
我頓了一下，改口道。
「好的，董事長。」
李建國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，顯然對我的「識時務」非常受用。
李碩更是得意地揚了揚下巴，仿佛已經成了手握億萬資產的商業巨擘。
就在這時，婆婆張桂芬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從廚房裡走出來。
她穿著圍裙，臉上堆著笑，那笑容里藏著精明的算計。
「哎呀，聊什麼呢，這麼嚴肅。」
她將果盤放在茶几上，順勢坐在李建國身邊，附和道：「建國說的對，家裡就是要有個規矩，這樣才能興旺發達。」
她這是在給我上眼藥，也是在鞏固她丈夫的權威。
我看著她，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婉。
我拿起一塊蘋果，遞向李碩的方向，然後用一種非常自然的，仿佛已經練習了千百遍的口吻，清脆地開口。
「媽，李總說他餓了，叫你去做飯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，但在安靜的客廳里，每個字都清晰無比。
空氣，仿佛凝固了。
張桂芬臉上的笑容，瞬間僵住，像是被人用熨斗燙平了，一點褶皺都找不到。
她的眼神從錯愕，到疑惑，最後變成了惱怒。
李碩的得意表情也凝固在臉上，他猛地轉頭看我，眼睛裡全是質問。
「蘇晴，你胡說什麼，我什麼時候說我餓了？」
他的聲音有些尖銳，帶著被戳破偽裝的惱羞成怒。
我沒有看他，而是轉向一臉嚴肅的李建國，用一種請示工作的語氣，恭敬地說道。
「董事長，您剛才不是說，要讓李總時刻有作為企業管理者的責任感嗎？」
「企業管理的核心，不就是指令的上傳下達和高效執行嗎？」
「李總作為總經理，他的生理需求，就是集團最需要優先保障的後勤需求。」
「我作為總經理助理，哦不，是總經理夫人，有義務將李總的需求，準確無誤地傳達給後勤部張部長。」
我的語速不快不慢，吐字清晰，邏輯鏈條完整到無可辯駁。
我看到李建國的嘴角抽動了一下。
他想反駁，卻發現我說的每一個字，都踩在他剛剛親手制定的「企業文化」的鼓點上。
李碩張了張嘴，臉憋得通紅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總不能說，他作為「李總」，連自己的肚子餓不餓都不能被下屬「領會」吧？
那他的「總經理」權威何在？
客廳里的氣氛，變得微妙起來。
張桂芬的臉色從綠到白，她求助似的看向李建國。
李建國端起茶杯，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茶葉，沉聲道：「桂芬，去做飯吧。早飯時間是集團的能量補給時間，必須準時。」
他這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。
張桂芬不情不願地站起身，狠狠瞪了我一眼，轉身進了廚房，鍋碗瓢盆被她弄得叮噹響。
李碩也悻悻地閉上了嘴。
早飯桌上，氣氛壓抑。
李建國板著臉，張桂芬把一碗粥重重地放在我面前，李碩則埋頭吃飯，不敢看我。
我卻像是毫無察覺。
我喝了一口粥，然後放下勺子，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小筆記本和一支筆。
「董事長，李總，」我清了清嗓子，成功吸引了他們三人的注意。
「關於今天的後勤工作計劃，我向兩位領導彙報一下。」
「第一，根據天氣預報，今天有雨，後勤部需要提前準備好雨具，並對車輛進行安全檢查，確保李總出行無憂。」
「第二，李總昨晚休息較晚，建議午餐增加富含蛋白質的食物，以補充精力。具體菜單，我稍後會形成一份書面建議，請張部長審批後執行。」
「第三，關於我的本職工作……」我看向李碩，「請問李總今天是否有外訪或者商務接待安排？我需要提前準備好相關資料和著裝。」
我每說一條，都在筆記本上畫個勾。
那認真的模樣，像極了一個盡職盡責的總裁秘書。
李家三人，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。
他們的表情，從最初的憤怒，到中間的困惑，最後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誕感。
李建國大概是想建立一個威嚴的家庭帝國。
但他沒想到，我比他更快地進入了角色。
並且，我比他，更專業。
這場荒誕的「晨會」之後，家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。
李建國不再輕易召開「董事會」，張桂芬做飯和打掃時，眼神里的怨氣幾乎要凝成實質。
李碩則開始躲著我。
他大概是覺得，我這個「總經理夫人」兼「首席秘書」，比他那個「董事長」爹還難纏。
我樂得清靜。
但顯然，他們不會就此罷休。
真正的交鋒，在第三天晚上來臨。
起因是我發了工資。
我剛把一張銀行卡從包里拿出來，準備放到我的抽屜里。
李建國就咳嗽了一聲，從房間裡走了出來。
「蘇晴啊。」
他叫我的名字，腔調拉得很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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