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「你誰啊?憑什麼站我們家門口!」
婆婆王秀蓮尖銳的嗓音隔著電話聽筒刺過來,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。
我把手機拿遠了些,目光落在窗外。
新租的公寓樓層很高,能看到樓下公園裡孩子們在奔跑。
樂樂正在地毯上安靜地拼著一幅新的樂高,臉上是久違的輕鬆。
「媽,你搞錯了,你沒有家在這兒。」我的聲音很平,平得像一潭死水。
「林晚你這個瘋婆子!你把我們家的鎖給換了?我告訴你,趕緊給我滾回……」
她的咒罵被一個陌生的男聲打斷了。
「這位大媽,請您說話放尊重點,什麼叫你們家?這是我的房子,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。」
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的爭搶聲。
鍋碗瓢盆落地的巨響,小姑子李悅的尖叫,公公粗聲粗氣的呵斥,亂成一鍋粥。
「林晚!你到底做了什麼!」丈夫李軍的聲音終於擠了進來,充滿了氣急敗壞的質問。
我甚至能想像到他此刻漲紅了臉,額上青筋暴起的樣子。
可我的心沒有一絲波瀾。
「我做了什麼?」我輕輕重複了一句,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嘲弄。
「我把我的房子賣了。」
電話那頭瞬間死寂。
好像有人按下了暫停鍵。
幾秒鐘後,是婆婆王秀蓮不敢置信的尖嚎:「不可能!你哪來的膽子!那可是我兒子的婚房!」
「王秀蓮,你記錯了。」我一字一頓,清晰地糾正她,「那是我的婚前財產,房本上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。」
「你……你這個毒婦!你安的什麼心!」
「我安的什麼心?」我低低地笑了一聲,笑聲里全是冰冷的碎片,「我只是想讓我女兒有個地方住,一個不用給別人養胎而搬去儲藏室的地方。」
「那是你小姑子!一家人計較那麼多幹什麼!再說了,悅悅肚子裡懷的可是我們李家的金孫!」
金孫。
又是這個詞。
我閉上眼睛,仿佛又看到了昨天晚宴上那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嘴臉。
公公指點江山地命令我騰房。
婆婆滿臉堆笑地規划著怎麼給李悅布置嬰兒房。
李軍搓著手,一臉期待地看著我,仿佛我點頭答應是天經地義。
沒有一個人問過我,更沒有一個人問過我的女兒樂樂。
那個房間,是我親手為樂樂布置的。
牆上貼著她喜歡的星空壁紙,書桌上擺著她得獎的畫,床上堆滿了她心愛的玩偶。
那是她的世界。
現在,他們要輕易地毀掉它,只為了一個還沒出生的「金孫」。
「林晚,你別鬧了,快把錢拿出來,我們再把房子買回來!」李軍的聲音再次響起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買回來?
說得真輕巧。
好像我只是在耍小性子,等著他來哄。
「李軍,房子沒了。」我平靜地陳述事實。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意思就是,從昨天晚上籤完合同開始,那套房子就再也和我沒關係了,也和你們李家,沒有一分錢關係。」
電話那頭傳來了小姑子李悅的哭喊聲:「哥!我的肚子!我的肚子好疼啊!我的金孫啊!」
接著又是一陣兵荒馬亂。
我沒興趣再聽下去,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整個世界清靜了。
「媽媽,我們有新家了嗎?」樂樂仰起小臉,清澈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。
我蹲下身,把她緊緊抱在懷裡,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。
「對,我們有新家了。」
「只有我們兩個人嗎?」
「嗯,只有媽媽和樂樂。」
她的手臂收緊,在我懷裡蹭了蹭,聲音悶悶的:「太好了。」
我心裡一陣酸楚。
這些年,她在這個家裡受了多少委屈。
當初買這套房,我爸媽掏空了半輩子積蓄,又添了三十萬,才讓我全款拿下。
他們說,女兒,這是你的底氣,無論什麼時候,你都得有個自己的窩。
我曾經以為,我的愛和包容,能換來一個和睦的家庭。
現在才發現,我錯了。
對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,你的退讓,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地吸食你的血肉。
窗外的陽光照進來,落在我和樂樂身上,暖洋洋的。
這是我離開那個家之後,第一次感到溫暖。
門被擂得震天響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拆掉。
我把睡著的樂樂往裡屋抱了抱,關上門,才去開外面的門。
門外站著李軍,一臉的怒容,眼球里布滿了紅血絲,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。
「林晚,你還知道開門?」他一進來就攥住我的手腕,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。
「你來幹什麼?」我掙了一下,沒掙開,索性放棄了。
「我來幹什麼?你問我來幹什麼?」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「你把房子賣了,一聲不吭帶著孩子跑了,你還問我來幹什麼!」
「那是我的房子。」我冷冷地看著他。
「你的房子?結婚五年了,你還跟我分你的我的?」他一把將我甩在牆上,後背撞得生疼。
「賣房的錢呢?你把錢藏哪兒了?」他步步緊逼,眼睛裡只有貪婪。
沒有關心,沒有道歉,甚至沒有一句問候。
他深夜找來,只是為了錢。
我忽然覺得很可笑。
這個我愛了多年,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,竟然是這副嘴臉。
「錢?什麼錢?」我扶著牆站穩,平靜地看著他。
「你別跟我裝傻!一百多萬!你把錢給我!我們家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!」他低吼著,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。
「你們家沒地方住,關我什麼事?」我反問。
「林晚!」他揚起手,似乎想打我。
我沒有躲,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。
那巴掌最終沒有落下來。
他狠狠地把手砸在牆上,發出「咚」的一聲悶響。
「你太自私了!你有沒有想過我?想過我爸媽?想過我妹?你讓我們一家人的臉往哪兒擱!」
「臉面?」我笑了,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帳本,摔在他面前,「你跟我談臉面?」
「這是什麼?」他皺眉。
「你妹妹李悅上大學,四年學費加生活費,一共八萬六,我出的。」
「你爸心臟搭橋,手術費十二萬,醫保報銷完剩下五萬,我掏的。」
「你媽每年過生日,買金鐲子,買新衣服,五年來花了不下三萬,是我給的。」
「還有你,你抽的煙,喝的酒,穿的名牌,哪一樣不是花我的工資?」
「這個家,里里外外,吃穿用度,哪筆帳不是我記的?」
我每說一句,李軍的臉色就白一分。
他張了張嘴,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帳本上,白紙黑字,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「我自私?」我指著自己的心口,「李軍,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己,這五年來,到底是誰在當劊子手,一刀一刀地剜我的肉,喝我的血!」
他眼神躲閃,不敢看我。
良久,他才頹然地垂下肩膀,語氣軟了下來。
「晚晚,我知道你辛苦了,我知道我對不起你。」
他開始打感情牌了。
「可我們畢竟是夫妻,我們還有樂樂啊。你不能這麼絕情,讓孩子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啊。」
「完整的家?」我像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。
「在你們決定讓樂樂搬去儲藏室的那一刻,這個家,就已經碎了。」
「李軍,我們之間,早就沒有情分可言了。」
我的冷漠似乎徹底激怒了他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