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手機在掌心震動,像一隻瀕死的蟬。
李俊傑的語音消息還在繼續,每一秒都伴隨著嘈雜的背景音和壓抑不住的怒火。
「蘇晚,你到底死哪去了?」
「全家人都在等你拿錢結帳,你把卡帶走了人不見了,存心讓我們在親戚面前丟臉?」
那聲音隔著聽筒都帶著一股子熟悉的、高高在上的質問。
我沒有回覆。
指尖划過螢幕,點開了小姑子李莉的朋友圈。
幾個小時前發布的九宮格照片,依舊穩穩地掛在最頂上。
定位是本市最豪華的雲頂酒店。
配文是:「祝我親愛的爸爸生日快樂,我們一家人,永遠幸福!」
照片的正中央,公公婆婆笑得滿臉褶子,李俊傑站在婆婆身邊,西裝革履,人模狗樣。
小姑子李莉挽著公公的胳膊,一臉甜笑。
他們身邊簇擁著十幾個親戚,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。
唯獨沒有我。
我這個花了十萬塊,為公公準備了名家字畫當壽禮的兒媳婦,不在其中。
更刺眼的是,李俊傑的另一邊,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。
她穿著一身精緻的香檳色長裙,身姿窈窕,頭微微靠向李俊傑,姿態親昵得不像一個普通親戚。
李俊傑沒有躲。
鏡頭定格的瞬間,他的嘴角甚至噙著一抹連我都不曾見過的溫柔笑意。
心臟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裡,一寸寸地失去溫度,最後變得僵硬,麻木。
我關掉朋友圈,退回到微信聊天介面。
李俊傑的頭像還在不知疲倦地跳動。
我甚至能想像出他此刻暴跳如雷的樣子。
結婚三年,他總是這樣。
將我的付出視作理所當然,將他家的索取包裝成「一家人不必計較」。
我的錢,是他們全家的備用金。
我的退讓,是他們得寸進尺的底氣。
我劃開通訊錄,找到那個備註著「二手畫廊老闆」的聯繫人。
拍下那副字畫的照片,發送過去。
「王老闆,這幅《松鶴延年圖》,九萬,您收嗎?」
對方几乎是秒回:「收!蘇小姐,您這可是虧本了啊,拍賣行拿下來都十萬呢。」
我盯著螢幕上的字,扯了扯嘴角,卻笑不出來。
「沒關係,急用錢。」
是的,急用。
我急著用這筆錢,來埋葬我這三年愚蠢的婚姻。
交易流程走得很快,錢款到帳的提示音清脆悅耳。
我順手將那張李俊傑出門前特意留給我的銀行卡,從錢包里抽了出來。
出門前,他還溫情脈脈地對我說:「老婆,卡你拿著,今天花銷大,以備不時之需。」
現在我懂了。
原來所謂的「不時之需」,就是我蘇晚這個人可以不到場,但我的錢,必須到場。
我就是那個「不時之需」。
多麼可笑。
手機螢幕上,未接來電的紅色數字已經跳到了121。
我看著那個刺眼的數字,感覺不到一點被在乎的欣喜,只覺得無比諷刺。
手指在李俊傑的名字上長按,然後選擇了拉黑。
整個世界瞬間清凈了。
我走進浴室,擰開熱水。
鏡子裡映出一張平靜的臉,沒有憤怒,沒有淚水,只有一片死寂。
卸妝棉擦過眼角,帶下黑色的眼線和殘留的最後一絲期待。
我平靜地洗漱,護膚,然後躺到床上。
今晚,我要睡一個好覺。
至於他們一家的爛攤子,誰惹出來的,誰自己收拾。
第二天清晨,我被一陣粗暴的砸門聲驚醒。
緊接著是指紋鎖被強行打開的提示音。
李俊傑、婆婆張蘭和小姑子李莉,三個人像是討伐大軍,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怒氣沖了進來。
「蘇晚!你長本事了啊!電話不接,還敢拉黑我?」
李俊傑眼球布滿血絲,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搭在手臂上,領帶也扯歪了。
婆婆張蘭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雙手拍著大腿,開始她慣用的哭嚎戲碼。
「我的天老爺啊!我們李家是造了什麼孽,娶了這麼個喪門星進門啊!」
「公公七十大壽,多大的事,她這個當兒媳婦的不露面,還把錢卷跑了,害得我們一家在酒店被人數落了一晚上,這張老臉都丟盡了!」
小姑子李莉站在旁邊,抱著雙臂,居高臨下地看著我,眼神里滿是鄙夷。
「嫂子,你也太不懂事了,我爸的壽宴,你就這麼鬧,存心讓我們家難堪嗎?」
我穿著睡衣,靠在臥室門框上,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。
好像在看一出與我無關的滑稽戲。
等他們終於喘了口氣,我才慢悠悠地開口,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
「我需要參加的宴會,會沒人通知我嗎?」
一句話,讓客廳里的吵嚷聲戛然而生。
李俊傑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。
他避開我的目光,強行辯解:「我……我出門前不是跟你說了嗎?讓你準備好,我就是忙忘了,沒來得及打電話催你。」
「是嗎?」
我輕笑一聲,那笑聲里淬滿了冰碴。
「忙到連發個微信的時間都沒有?忙到你媽你妹,都沒有一個人想起來家裡還有個我?」
張蘭被我堵得啞口無言,臉色一陣青一陣白。
李莉卻不依不饒,尖著嗓子反駁:「我哥都說了是忘了,你怎麼這麼小心眼?再說了,不就是一場家宴,你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?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躲在家裡,等著我們請你?」
「故意?」
我點點頭,像是認同了她的話。
然後,我拿起手機,點開了那張讓她引以為傲的朋友圈合照,將螢幕轉向他們。
「你說得對,我的確是故意的。」
「我就是不想去打擾你們『一家人』的幸福團圓。」
我的指尖,重重地點在了那個緊挨著李俊傑的陌生女人臉上。
「所以,能解釋一下嗎?」
「這位『家人』,是誰?」
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。
李俊傑的瞳孔猛地一縮,臉上血色盡褪。
「她……她是我一個遠房表妹,好久不見了,正好趕上我爸過生日,就一起來了。」
李俊傑的聲音乾澀,眼神躲閃,連一個正眼都不敢給我。
這種謊言,拙劣到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。
婆婆張蘭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馬上打蛇隨棍上。
「對對對!就是個遠房親戚,你別一天到晚疑神船鬼的!」
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,又把話題強行扭轉回她最關心的點上。
「別扯這些沒用的了!酒店的錢怎麼辦?經理都打電話催到家裡來了!十幾萬呢,你趕緊把卡拿出來,讓你弟去結帳!」
她的語氣不是商量,是命令。
仿佛我就是那個理所應當為他們所有開銷買單的冤大頭。
「卡?」
我看著她那張寫滿貪婪的臉,忽然覺得有些好笑。
「卡里沒錢。」
「怎麼可能沒錢!」
張蘭的嗓門瞬間拔高,尖利得刺耳,「你那張卡里不是一直有幾十萬的備用金嗎?我親耳聽俊傑說的!」
「哦,你說那筆錢啊。」
我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,然後慢條斯理地告訴他們一個事實。
「花了。」
「給爸買壽禮了。」
李俊傑和張蘭同時愣住。
「壽禮?」張蘭的眼睛裡立刻迸發出算計的光芒,「什麼壽禮?在哪呢?快拿出來!」
在她看來,只要是值錢的東西,不管是什麼,都能拿去抵債。
我迎著她迫不及待的目光,一字一句,清晰地說道:「一個不歡迎我的地方,我的禮物,自然也不會去。」
「你什麼意思?」李俊傑終於忍不住了,他上前一步,眉頭緊鎖,「蘇晚,你別鬧了行不行?我知道昨天忘了通知你是我不對,我給你道歉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