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她,就是那個手起刀落的劊子手!
我扶著幾乎要崩潰的周明,走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。
他雙手抱著頭,發出困獸般壓抑的嗚咽。
這個三十歲的男人,第一次在我面前,哭得像個孩子。
我沒有去安慰他。
有些痛,只有痛徹心扉,才能讓人徹底清醒。
我只是靜靜地坐在他身邊,任由那股蝕骨的憤怒在胸腔里燃燒,翻滾。
火燒到最旺處,剩下的,不是灰燼,而是淬鍊過的冰冷和堅硬。
許久,周明的哭聲漸漸停了。
他抬起頭,眼睛紅得像兔子,布滿血絲。
他看著我,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。
「舒舒,對不起。」
「是我沒用,是我沒保護好你,沒保護好我們的家。」
「我對不起你。」
我搖搖頭,從包里抽出紙巾,遞給他。
「現在說對不起,沒有用。」
我看著他,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。
「從現在開始,你要做的,不是道歉,是選擇。」
「選擇繼續當那個被吸食血肉的好兒子,好哥哥,還是選擇當一個男人,一個丈夫,把你該負的責任,扛起來。」
他看著我決絕的眼神,身體一震。
他知道,我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和稀泥的餘地。
這一次,是黑與白,是生與死,是決裂與沉淪。
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為他又要退縮。
最終,他抬起眼,那雙曾經總是充滿溫吞和猶豫的眼睛裡,第一次燃起了火焰。
是憤怒,是心寒,是絕望,也是……決絕。
「舒舒,我都聽你的。」
他握住我的手,掌心冰冷,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道。
「他們不仁,就別怪我們不義。」
「你說,我們該怎麼辦?」
我反手握住他,看著他眼裡的火焰,心裡那塊最冷的冰,終於有了一絲融化的跡象。
很好。
我的丈夫,終於在被敲骨吸髓的最後一刻,清醒了過來。
我拿出手機,撥通了一個電話。
「喂,李律師嗎?我是林舒,有件事,想向您諮詢一下……」
反擊的號角,已經吹響。
這場婚禮,他們想風光大辦?
可以。
我會親手為他們搭台,然後,再親手把這個台子,拆得粉碎。
我要讓這場婚禮,成為他們一家人畢生難忘的……葬禮。
銀行的徵信報告,像一顆引爆的炸彈,徹底炸碎了周明對原生家庭最後的一絲幻想。
張翠蘭大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。
從那天起,她不再直接給我和周明打電話,而是發動了她的「親戚攻勢」。
七大姑八大姨,各路遠方親戚,像商量好了一樣,輪番上陣。
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進來,內容千篇一律,全是勸我們「大度」的。
最先打來的是周明的大姑。
「小明啊,你媽也是為了你們好,周強結了婚,了卻一樁心事,她才能安心啊。不就三百多萬嘛,你媳婦娘家條件那麼好,這點錢對他們來說就是九牛一毛。一家人,別算那麼清,傷了和氣。」
周明捏著手機,臉色鐵青,第一次用強硬的語氣打斷了長輩的話。
「大姑,這不是錢的事。媽用我的身份去貸款,她考慮過我的死活嗎?這叫為我好?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,隨即尷尬地掛斷了。
接著是我從未謀面的某個表嬸。
電話直接打到了我這裡,語氣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優越感。
「林舒啊,我可得說說你。嫁到我們周家,就是周家的人。弟弟結婚,當嫂子的出點力,不是應該的嗎?你娘家有錢,那是你的福氣,可不能這麼小氣,讓人戳脊梁骨說你剋薄啊。」
我聽著電話里那副說教的嘴臉,氣笑了。
「表嬸是吧?第一,我嫁給周明,我們是獨立的小家庭,不是周家的附屬品。第二,幫扶是情分,不是本分,周強一個四肢健全的大男人,結婚的錢要靠哥嫂,他自己不覺得丟人嗎?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我的錢,是我父母辛苦掙來的,不是大風刮來的,跟你們周家沒有一分錢關係。誰想戳我脊梁骨,儘管來,我倒要看看,是欠債不還的人丟臉,還是守護自己財產的人丟臉。」
我一番話說得又快又冷,直接把對方懟得啞口無言。
「你……你這個……」
「我這個什麼?表嬸,有時間操心別人家的事,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家。我聽說你兒子還沒找到工作?需要我幫忙介紹嗎?不過我們公司只招有手有腳、願意幹活的人,巨嬰可不要。」
「你!」
對方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和周明就像兩個戰士,輪流上陣,將來電的各路「說客」一一擊退。
這些所謂的親戚,沒有一個真正關心周明背負了什麼,他們只覺得我們應該「顧全大局」,應該為了周家的「面子」,犧牲自己。
何其可笑,又何其可悲。
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,我和周明的關係,卻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密。
我們像兩個背靠背的戰友,共同抵禦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。
白天,我們打起精神應付著親戚們的道德審判。
晚上,我們則在為即將到來的反擊,做著最後的準備。
我諮詢了李律師。
律師明確告訴我,由於張翠蘭是周明的直系親屬,而且掌握了他的各種信息,想要在法律上證明是偽造貸款,流程會非常複雜,且勝算不大。銀行為了規避風險,審核流程上肯定會做得天衣無縫。
我本來也沒打算走法律途徑。
我要的,不是法律的審判,而是道德的公開處刑。
我要讓張翠蘭和周強,在他們最得意、最風光的時刻,身敗名裂。
我讓周明按照我的吩咐,給貸款經理打了個電話,旁敲側擊地詢問了當時辦理貸款的細節。
果不其然,對方說當時是張翠蘭陪著一個「周明」去辦理的,所有簽字流程都符合規定。
那個「周明」,不用想也知道是誰。
周強和周明的身形有幾分相似,只要稍加偽裝,騙過只求業績的信貸員,並非難事。
所有的證據鏈,都完整了。
萬事俱備,只欠東風。
我對周明說:「給你媽打個電話。」
周明不解地看著我。
我微微一笑,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。
他聽完,眼裡的疑惑變成瞭然,隨即露出一絲夾雜著痛苦和快意的複雜神情。
他撥通了張翠蘭的電話。
電話剛接通,張翠蘭帶著哭腔的責罵就傳了過來。
「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!我白養你這麼大了!你要逼死我嗎!」
周明深吸一口氣,按照我教他的話,用一種疲憊又無奈的語氣說:
「媽,別鬧了。」
「我跟舒舒商量過了,我們不想把事情鬧大,不想讓周家丟臉。」
「你放心吧,婚禮那天,我們會去。」
「錢的事……我們會在婚禮當天解決的。」
電話那頭,張翠rola的哭聲戛然而止。
過了幾秒,她試探性地問:「真的?林舒她……她同意了?」
「嗯。」周明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。
「哎喲!我的好兒子!我就知道你最孝順了!我就知道林舒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!媽沒白疼你們!」
張翠蘭的語氣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,充滿了虛偽的喜悅。
周明沒再說話,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閃著光。
我知道,他已經徹底準備好了。
一場好戲,即將開鑼。
張翠蘭以為我們真的服軟了,立刻得意忘形起來。
婚禮前兩天,她特意在一家高檔餐廳組織了一場家庭聚餐,美其名曰「婚前答謝宴」,實際上就是一場為她和周強舉辦的慶功宴。
我和周明準時到場。
包廂里,張翠蘭穿著一身嶄新的暗紅色旗袍,滿面紅光,正和親戚們吹噓著什麼。
周強和他那個從未正式見過面的未婚妻李倩,像一對金童玉女,坐在主位上,接受著眾人的恭維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