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臘月二十八的下午,北風跟刀子似的刮著窗玻璃。
我正在廚房洗帶魚,魚鱗濺得滿手都是,又腥又涼。
客廳里傳來婆婆王桂蘭的大嗓門,穿透油煙飄進來。
「林默!你過來一下!」
我甩了甩手上的水,圍裙都沒摘就跑過去,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婆婆斜靠在沙發上,嗑著瓜子,瓜子皮吐了一地。
老公張磊窩在旁邊玩手機,頭都沒抬一下。
「媽,咋了?」我拿手在圍裙上蹭了蹭。
王桂蘭把瓜子盤往茶几中間推了推,抬眼瞥我:「跟你說個事兒,今年除夕咱家熱鬧。」
我心裡咯噔一下,剛想問多少人,她的話就像石頭砸下來。
「你大伯哥一家五口,二姑姐帶著女婿孩子,還有你公公的老戰友,算下來正好三十個人。」
我以為自己聽錯了,愣在原地:「三、三十個人?」
「咋?聽不清啊?」王桂蘭皺起眉,「三十個人的年夜飯,你提前準備準備。」
張磊這才從手機里抬起頭,漫不經心地接話:「媽說的是,一家人熱鬧。」
我看著他,又看看婆婆,喉嚨里像堵了團棉花:「三十個人的飯,就我一個人做?」
王桂蘭立馬坐直了身子,聲音拔高:「不然呢?我跟你爸年紀大了,你大伯哥他們是客人,張磊要陪親戚喝酒,不指望你指望誰?」
「可我還要上班啊,臘月三十才放假。」我急得聲音都顫了,「三十個人的菜,洗、切、炒,我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。」
「上班怎麼了?誰家媳婦不上班?」王桂蘭拍了下茶几,瓜子皮都跳起來,「我當年懷著張磊,還下地幹活呢,你這算什麼苦?」
張磊放下手機,拉了拉我的胳膊:「行了林默,媽也是為了家裡好,你別犟。」
「我不是犟,是真的做不到!」我甩開他的手,眼眶都紅了。
這三年來,家裡的活兒基本都是我包了。
婆婆說腰不好,公公說男人不進廚房,張磊說上班太累。
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早飯,晚上下班回來買菜做飯,收拾完家務都快十點了。
我跟張磊提過請鐘點工,他罵我敗家,說女人就該伺候男人。
現在居然要我一個人做三十個人的年夜飯,這根本不是幹活,是把我當牲口使喚。
「林默,你別給臉不要臉!」王桂蘭站起來,手指著我的鼻子,「我們張家娶你回來,不是讓你當大小姐的!這點活兒都幹不了,你還算個女人嗎?」
「就是,」張磊皺著眉,語氣里全是不耐煩,「不就是做頓飯嗎?能有多累?別在這找事。」
「能有多累?」我盯著他,眼淚終於掉了下來,「張磊,去年除夕我做十個人的飯,忙到下午三點才吃第一口,手上被油燙了三個泡,你問都沒問一句。」
「那不是你應該做的嗎?」他別過臉,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我笑了,笑得渾身發抖。原來這三年的付出,在他眼裡全是理所當然。
王桂蘭見我哭,反而更囂張了:「哭什麼哭?我還沒死呢!趕緊回廚房幹活去,別在這晦氣!」
我抹掉眼淚,轉身回了廚房。
帶魚還在盆里泡著,血水混著水沫子,像我此刻的心情。
我蹲在地上,看著盆底的倒影,突然覺得特別陌生。
這三年,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免費保姆,沒有朋友,沒有愛好,連買件一百塊以上的衣服都要跟張磊報備。
當初我爸媽不同意這門婚事,說張磊一家太自私。
我偏偏被愛情沖昏了頭,覺得張磊對我好,說他會一輩子疼我。
現在想想,那些所謂的好,不過是追我的時候演的戲。
結婚後,他的工資自己存著,我的工資要用來養家,連我媽給我的陪嫁錢,都被他拿去給他哥買車了。
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張磊打了呼嚕,睡得特別香,好像白天讓我做三十個人年夜飯的事,根本沒發生過。
我看著他的側臉,突然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。
他那時候會記得我的生理期,會給我買暖寶寶,會在我加班的時候來接我,手裡還提著熱乎的奶茶。
什麼時候開始,他變成這樣了?是我太縱容,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?
凌晨一點,我悄悄爬起來,開始收拾行李。
我的東西不多,一個行李箱就裝下了。
幾件當季的衣服,我的身份證、銀行卡,還有我媽留給我的一條項鍊。
我沒有拿張家的一分錢,也沒有拿這個家裡的任何東西。
這個家,我不欠他們的。
走到客廳的時候,我看到茶几上還放著婆婆沒吃完的瓜子盤,地上全是瓜子皮。
我突然想起,剛結婚的時候,我每天都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。
婆婆說:「女人要會持家,家裡乾淨了,男人才有面子。」
現在我明白了,有些面子,不是靠委屈自己換來的。
我輕輕帶上門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外面的北風更冷了,吹在臉上像針扎一樣。
我拖著行李箱,站在小區門口,不知道該去哪裡。
爸媽在老家,我不想讓他們擔心。
朋友都在外地,這個城市,我好像只有自己。
我掏出手機,翻著通訊錄,突然看到一個很久沒聯繫的名字——蘇晴。
蘇晴是我大學同學,也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當年我結婚,她特意從外地趕回來,拉著我的手說:「林默,你要是受了委屈,一定要告訴我。」
那時候我笑著說不會,現在想想,真是打臉。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撥通了她的電話。
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來,蘇晴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:「林默?這麼晚了,怎麼了?」
聽到她的聲音,我再也忍不住,眼淚又掉了下來:「晴晴,我……我從家裡出來了。」
「什麼?你在哪?」蘇晴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了,「你別亂動,我現在去找你。」
半小時後,蘇晴開著她的紅色轎車停在我面前。
她下車一把抱住我:「傻丫頭,受了委屈怎麼不早說?」
我靠在她懷裡,哭得像個孩子。
蘇晴把我帶回了她的公寓。
公寓不大,但很溫馨,到處都是她喜歡的粉色裝飾。
她給我倒了杯熱水,又拿了條毯子蓋在我身上:「說說吧,到底怎麼回事?」
我把年夜飯的事,還有這三年在張家的委屈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。
蘇晴越聽越生氣,拍著桌子罵道:「張磊那個混蛋!還有他那個惡婆婆,簡直不是人!」
「我現在該怎麼辦啊?」我抱著杯子,手指冰涼。
「還能怎麼辦?離婚!」蘇晴斬釘截鐵地說,「這種男人,這種家庭,你留著過年嗎?」
「可是……」我猶豫了,「我們結婚三年了,就這樣離了,是不是太可惜了?」
「可惜個屁!」蘇晴戳了戳我的額頭,「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,跟以前那個自信滿滿的林默比,差了多少?」
我低下頭,看著杯子裡的倒影,沉默了。
是啊,以前的我,在公司是部門主管,追我的人能排一條街。
為了張磊,我辭掉了大城市的工作,回到這個小地方,找了個普通的文員崗位。
為了照顧他的情緒,我不再打扮自己,不再和朋友聚會,一門心思撲在這個家裡。
結果呢?我換來的不是珍惜,而是得寸進尺。
「晴晴,我想離婚。」我抬起頭,眼神堅定。
蘇晴笑了:「這才對嘛!你放心,離婚手續我幫你跑,張磊要是敢耍無賴,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。」
有了蘇晴的支持,我心裡踏實多了。
第二天早上,我醒得很早。
蘇晴已經去上班了,給我留了紙條,讓我在家好好休息,她晚上帶好吃的回來。
我拿起手機,看到張磊發來的微信:「你去哪了?媽讓你回來做早飯。」
沒有關心,沒有詢問,只有理所當然的命令。
我沒回他,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。
然後,我給公司領導發了信息,說我要辭職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