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看著壓在餐盤下的離婚協議書,上面「兩億」的數字格外清晰。
老公的簽名墨跡未乾。
我微笑著,拿起筷子,夾起小姑子剛剛倒進來的、沾滿油污的剩菜。
她以為這是對我最大的羞辱,我老公也以為我會像往常一樣忍氣吞聲。
他們不知道,這不過是我策劃的最後一幕。
我要讓所有人都親眼見證,我是如何「委曲求全」地,吃完這頓散夥飯的。
水晶吊燈的光華麗又冰冷,像一層霜,鍍在陸家餐廳里每一個人的臉上。
長長的紅木餐桌,坐滿了陸家的親戚。
每個人都衣著光鮮,神情倨傲,空氣里瀰漫著昂貴香水和食物混合的味道,卻壓不住那份令人窒息的沉悶。
我坐在陸承宇的身邊,這個名義上是我丈夫的男人。
我的位置,一如既往地,像個漂亮卻不會說話的裝飾品。
三年了,我已經習慣了在這種場合里扮演一個完美的隱形人。
「嫂子,你這手藝是跟保姆學的吧?」
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了虛偽的平靜。
陸可欣,我那位被寵壞的小姑子,正用筷子尖嫌惡地戳著盤子裡的一塊魚肉。
「不對,我得跟張媽道歉,她做的可比這個好吃多了。」
她的話音不高不低,卻足以讓整個餐廳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周圍的親戚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,一些人低下頭,掩飾著唇邊的笑意。
我握著筷子的手,指節微微泛白。
「小晚,可欣說話直,你別往心裡去。」
婆婆慢條斯理地放下湯匙,開了金口,語氣卻聽不出半分責備。
「但她也是為你好,我們陸家的臉面,不能總讓你在廚房這種小事上丟了。」
一句話,就給我定了性。
我不僅菜做得差,還丟了陸家的臉。
我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陸承宇。
他像是沒聽見一樣,視線牢牢鎖在手機螢幕上,手指飛快地滑動,眉心微蹙,似乎在處理什麼天大的生意。
這個家裡,他的生意永遠是天。
而我,不過是地上的一粒塵。
見他毫無反應,陸可欣的膽子更大了。
她臉上的嘲弄愈發張揚,忽然站起身,端起桌子中央一盤吃剩下的紅燒肉,那裡面混著別人啃過的骨頭和油膩的湯汁。
她走到我面前。
「嫂子,你不是最會『吃苦耐勞』嗎?」
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感。
「這些可都是好東西,別浪費了,你多吃點,補補。」
話音未落,她手腕一斜。
嘩啦一聲。
混著油污和肉骨頭的剩菜,盡數倒進了我面前乾淨的白瓷餐盤裡。
醬色的油湯濺出來,幾滴落在我潔白的手背上,帶著溫熱的黏膩。
整個餐廳瞬間死寂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,等著看我如何反應。
是會哭泣,是會爭辯,還是會像以往無數次那樣,屈辱地沉默。
三年來的畫面,在我腦中瘋狂閃回。
婆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「不下蛋的雞」。
陸可欣把我最心愛的裙子剪碎,扔進垃圾桶。
陸承宇在我發著高燒時,冷漠地扔下一句「別裝病」,然後去陪他的生意夥伴。
一幕一幕,像鈍刀子割肉,痛楚早已麻木。
我的視線垂下,落在面前那堆狼藉的餐盤上。
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
可我的手,卻感受到了餐盤底下那張紙的堅硬輪廓。
離婚協議書。
陸承宇的簽名,就在幾個小時前剛剛簽下。
「兩億」。
這個數字,像一道灼熱的光,刺穿了我三年的黑暗。
於是,我抬起頭。
在所有人錯愕、震驚、期待看好戲的目光中,我露出了一個微笑。
那是一個極其平靜,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順的微笑。
我拿起筷子,伸向那堆油膩的剩菜。
我夾起一塊沾滿湯汁的肥肉,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。
然後,我把它放進了嘴裡。
慢慢地,咀嚼。
陸可欣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,轉為一絲困惑和不安。
婆婆皺起了眉頭,似乎無法理解我的反應。
就連一直漠視一切的陸承宇,也終於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,看向我。
他的眼中,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,和更深、更濃的輕蔑。
他以為,我終於被馴服成了一條徹頭徹尾的、連剩菜都吃的狗。
他以為,他贏了。
他不知道。
這頓飯,是我為他精心準備的,散夥飯。
嘴裡的肥肉油膩得令人作嘔,我卻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。
我的思緒,飄回了昨天下午。
陸承宇的書房,一向是陸家的禁地。
那裡的空氣永遠是昂貴的雪茄和冰冷的商業氣息。
我推門進去時,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電話,背影挺拔,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。
「周宴那邊不足為慮,『星光』項目,我勢在必得。」
周宴。
這個名字我聽過無數次,是陸承宇在商場上最大的死對頭。
而他們正在爭奪的「星光」項目,其核心技術,來源於我父親的公司。
曾經。
我的父親林建成,是國內頂尖的算法工程師。
陸承宇追求我時,風度翩翩,對我父親表現出極大的崇拜和謙遜。
他用「未來女婿」的身份,輕而易舉地獲取了我父親的信任,也探知了父親公司正在研發的核心機密——一套顛覆性的動態算法。
後來,父親的公司遭遇了莫名其妙的資金鍊危機。
陸承宇以「救世主」的姿態出現,用卑鄙的手段,以極低的價格,將我父親畢生的心血吞併。
那天,我父親突發腦溢血,倒在辦公室里。
從那以後,他半身不遂,話也說不清楚。
而陸承宇,靠著我父親的技術,成立了宏宇集團,一躍成為科技新貴。
這一切,就像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。
而我,是遞給兇手的那把刀。
「你來幹什麼?」
他掛了電話,轉過身,看到我,眉頭立刻皺了起來,像是看見了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。
「星光項目的算法,還有最後一部分核心授權,在你父親手裡。」
他開門見山,語氣不是商量,是命令。
「你去,讓他交出來。」
我看著他,這個英俊卻冷酷的男人,心臟早已不會為他疼痛。
「可以。」
我平靜地回答,出乎他的意料。
「但我有條件。」
「錢?」他嗤笑一聲,眼裡的輕蔑毫不掩飾,「開個價吧,反正你愛的就是這個。」
「離婚。」
我吐出兩個字。
他的笑容凝固了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,仿佛想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開玩笑的痕跡。
但我沒有。
我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
「還有,兩億。」我加了下一個籌碼。
書房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。
陸承宇的臉色變幻莫測,從震驚到憤怒,最後變成一種熟悉的、冷酷的算計。
「林晚,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談條件?」他緩緩走向我,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。
「你敢離婚?離開了陸家,你和你那個癱瘓的爹,拿什麼活下去?」
「那就看你,是你的項目重要,還是我的骨氣重要。」我一字一句地回敬他。
他最終還是妥協了。
周宴的步步緊逼讓他沒有時間再耗下去。
他讓律師當場擬好了離婚協議。
他大筆一揮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,然後把協議扔在我面前,像是在扔垃圾。
「給你。但是林晚,你給我記清楚了。」
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。
「等我拿到項目,這張紙,就是一張廢紙。而你,最好別耍花樣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