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著電話里張翠蘭蒼老又卑微的乞求,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等到張翠蘭說完,他才冷冷地開口。
「當初,你用我的身份去貸款的時候,有沒有想過,我也會被逼死?」
「你心裡只有你的小兒子,什麼時候有過我這個大兒子?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「從今往後,我們之間,母子情分已盡。」
「我不會再管你們的任何事。」
說完,周明直接掛斷了電話,然後將張翠蘭和周強的號碼,全部拉黑。
沒有了周明這個最後的指望,張翠蘭和周強只能搬進市郊一個狹小、陰暗的出租屋裡。
周強那個被慣壞的「巨嬰」,在現實的重壓下,不得不出去找工作。
但他眼高手低,吃不了苦,換了無數份工作,最終只能在工地上打零工,每天累得筋疲力盡,掙的錢還不夠還貸款的利息。
母子倆的生活,過得苦不堪言。
他們經常因為錢的問題爭吵,互相指責,曾經有多麼「母慈子孝」,現在就有多麼「反目成仇」。
張翠蘭不止一次在爭吵中咒罵,說悔不當初,不該那麼偏心。
周強也抱怨,說都是母親的虛榮心,害了自己一輩子。
但這一切的悔恨,都太遲了。
他們親手種下的惡果,只能由他們自己,慢慢品嘗。
處理完老家的一地雞毛,我和周明做了一個共同的決定。
離開這個充滿著不好回憶的城市,去一個新的地方,開始我們自己的生活。
臨走前,周明主動拿出房產證,要帶我去房管局,把他名下那套婚前房產,加上我的名字。
他說,這是他對我的補償。
我拒絕了。
我看著他的眼睛,認真地告訴他:「周明,我想要的,從來都不是你的房子,你的錢。我要的,是你的尊重,是平等的愛,是一個可以為我遮風擋雨的丈夫,而不是一個需要我時時刻刻提防他家人的搭夥夥伴。」
我的話,讓周明這個七尺男兒,紅了眼眶。
他緊緊地抱著我,一遍遍地說著「對不起」和「我愛你」。
我知道,經歷了這場劫難,我們都成長了。
我們的感情,也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固。
我們賣掉了現在的房子,用這筆錢,加上我這些年的積蓄,一起去了南方一個風景優美的沿海城市。
我們用這筆啟動資金,開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館,臨街的窗戶,正對著一片蔚藍的大海。
我的父母,對我當初果決的做法,表示了全力的支持。
他們說,女兒,你做得對,我們林家的女兒,有能力過好自己的生活,也絕不受任何人的欺負。
周明也用他的行動,證明了他的改變。
他徹底與原生家庭劃清了界限,除了法律規定必須支付的,那筆微薄的贍養費之外,再無任何聯繫。
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愛,都投入到了我們這個小家,和我們共同經營的咖啡館上。
我們偶爾會從老家一個關係還算不錯的親戚那裡,聽到一些關於張翠蘭和周強的消息。
聽說他們為了還債,日子過得非常艱難。
張翠蘭老了很多,身體也垮了。
周強在工地上受了傷,瘸了一條腿,更加找不到好工作,性格也變得越發陰鬱暴躁。
但這些,都與我們無關了。
那些曾經試圖用親情綁架我們的人,那些曾經的傷害和算計,都隨著海風,消散得無影無蹤。
我們的生活,平靜,簡單,卻充滿了陽光和希望。
幾年後,我們的咖啡館生意越做越大,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網紅打卡地。
我們也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,眼睛像周明,笑起來像我。
生活美好得像一首詩。
某天下午,店裡不忙,周明正抱著女兒在窗邊看海。
他的手機響了,是一個陌生的老家號碼。
他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了起來。
電話那頭,傳來一個蒼老、虛弱的聲音。
是張翠蘭。
「是……是周明嗎?」
周明沉默著,沒有說話。
張翠蘭在那頭,帶著哭腔說:「小明,我知道……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。這些年,我和你弟弟……遭報應了。」
「我不求你原諒,我就是……就是快不行了,我想在死前……看一眼我的孫女,就一眼,行嗎?」
電話里,還隱約傳來周強頹喪的聲音:「哥,我們知道錯了……」
周明拿著手機,沉默了很久很久。
久到我以為他會心軟。
他看了一眼懷裡天真無邪的女兒,又看了一眼我,眼神里閃過一絲痛苦,但更多的是堅定。
最終,他對著電話,平靜地說:
「媽,傷害一旦造成,就永遠無法彌補了。」
「你和我,緣分已盡。」
「以後,我會按月把贍養費打到你的卡上,直到你去世。但是,見面就不必了。」
「我不想我的女兒,知道她有你們這樣的奶奶和叔叔。」
掛了電話,周明轉過身,將頭埋在我的肩膀上,這個堅強的男人,無聲地流下了眼淚。
我知道,那是與他前半生所有痛苦的,一次徹底的告別。
我輕輕地拍著他的背,安慰他。
「你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。」
他抬起頭,擦乾眼淚,抱起女兒,在我臉上親了一下。
「嗯,我知道。」
窗外,夕陽將海面染成一片金色。
海鷗自由地飛翔。
我們一家三口的身影,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。
屬於我們的,嶄新的,美好的生活,才剛剛開始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