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音是控制不住的憤怒尖銳。
「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？」
04
或許是被我的語氣嚇到。
我媽眼神瑟縮一瞬，卻還是嘴硬。
「這是你自己不檢點、不負責任惹的禍，關我和你爸什麼事。」
「被開除沒住處了更好，趕緊回來養孩子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，強壓下爆粗口的衝動。
「你說這是我的孩子，好，咱們現在就去做親子鑑定。」
「如果這真的是我的孩子，這孩子的後半輩子我負責到底。」
「如果不是我的孩子，我要你和我爸在網上、親友面前給我道歉還我清白。」
我話剛說完，剛才最激動的二姨立馬瞪著眼嗆聲。
「你爸你媽都說這是你的孩子了，你還想怎麼狡辯？」
「你這孩子別想著騙我們。」
「我們雖然沒讀過書，但是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，一輩子積累下來的經驗是你沒有的。」
「誰知道這什麼鑑定到底是真的假的，要是被你糊弄過去，你爸媽可就遭老罪了。」
旁邊低聲嘀咕的鄰居似乎也被我二姨點醒一般。
「現在的孩子讀點書就開始算計自己父母了。」
「白眼狼。」
「書讀到狗肚子裡了。」
我滿腔反駁的話堵在喉嚨，只覺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。
我家住在農村。
這些鄰居親戚沒讀過書，不相信不嘗試不接受各種新事物，反而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邏輯。
就比如我鄰居生病，不相信醫生開的各種檢查，反而要去理療店買理療床墊。
對於她們來說，她們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。
她們現在已經先入為主，聽信這個孩子是我的。
那麼無論我怎麼解釋證明，她們都只會認為是我在狡辯。
她們生活太無趣，好不容易遇到件炸裂的事情，誰還會去在意真假。
我竭力壓制怒火保持冷靜。
我自己心裡清楚。
我現在唯一能證明我清白的辦法就是做親子鑑定。
不管這個小孩到底是誰的孩子。
只要能證明這不是我的孩子，我就還有洗脫罪名的機會。
我媽眼看著我堅持要做親子堅定，面上露一絲慌亂。
趁沒人注意，拿起手機點了幾下。
沒一會，我手機彈出一個提醒。
我剛關注的我爸帳號，居然開啟了直播！
05
看著直播頁面中我爸虛弱講述事情的模樣和滿屏的謾罵，我只覺得呼吸都幾乎不暢。
我閉了閉眼，泄憤似地關掉手機。
最後看了一眼臉上帶著略微得意的我媽，繞過胡攪蠻纏的幾人，提起行李轉身就走。
出了院子後，我漸漸冷靜下來。
我媽這邊剛被我架住，我爸那邊就又開始找事情。
哪有這麼巧的事。
況且我爸媽小學都沒畢業，大字不識幾個。
平時抖音劃到別的介面都不會返回的人，要是沒人在背後教，哪能會這些年輕人的東西，想到引導輿論這樣的招數。
我一邊準備去醫院一邊思索對策。
小縣城除去高峰期，路上基本沒什麼車。
我徒步走出村子。
在鎮子上等了十幾分鐘才打到一輛計程車。
司機很熱情，上車後一直在找話題嘮家常。
見到我在看我爸的直播，司機頓時來了精神。
「你也看到這個視頻了啊。」
「要我說，這老兩口就是對他女兒太好了，要是遇到我，我直接抱到他姑娘公司去，扔下就走，看她管不管。」
說著，司機瞟了眼我後，立馬卡殼。
「你怎麼長的有點像……」
下一秒，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。
接下來的路程再也沒說過一句話。
下車後我從包里找了個口罩戴上才進醫院。
我們這邊地方小，醫院也小。
我只需要知道我爸在哪個科室，不用問人也能找到他們在哪兒。
果然沒幾分鐘我就在骨科病房門口見到了我爸。
我爸這時正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吸氧。
他的正前方擺著一個正在直播的手機。
我姐牽著她女兒坐在旁邊。
此時正一邊給我爸擦拭身體，一邊回答彈幕上的問題。
看到這一幕，我所有的疑慮瞬間串聯起來。
是了。
我爸我媽不會擺弄電子設備，想不出這種辦法。
但是高中畢業的我姐可以。
憋著一口惡氣。
我氣勢洶洶擰開門把手走進病房。
「爸，怎麼受傷這麼嚴重都不告訴我，要不是我姐給我打電話，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。」
說話間，我走到直播手機前死死擋住鏡頭。
我爸見到我，只是嘆氣扭頭。
一副被我傷透心的模樣。
我姐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，幾次欲言又止。
病房眾人也議論紛紛。
我滿臉關切，不經意後退一步，不小心撞倒了正在直播的手機，又沒注意，一腳踩了上去。
螢幕瞬間黑屏。
我爸他們直播引我過來無非就是兩個理由。
把我從我媽那邊支走。
讓我在直播面前再次坐實沒良心的形象。
如今手機碎裂直播中斷。
我爸驚呼一聲，差點翻身從床上坐起。
「我的手機！」
聲音洪亮、動作矯健。
完全不復剛才的虛弱。
我心中冷笑。
我姐見狀，趕忙提醒似地按住我爸。
「爸！您小心點，您身體還沒好，不能下床！」
06
我爸這才反應過來，惡狠狠瞪了我一眼，一邊呻吟一邊捂著胸口在我姐的攙扶下躺下。
我姐低著頭，一副老實人模樣。
說出的話卻句句帶刺。
「二妹，唉你真是，你就算心裡有怨氣也不能拿爸出氣啊。」
「爸媽也不是故意把你未婚生子的事情說出去的。」
我氣笑。
看著周圍已經拿起手機拍攝的人群，清了清嗓子。
這種情況自證只會越陷越深，只有扔出新的矛盾點才能轉移話題。
「姐你可別胡說。」
「我剛畢業一個月工資四千給爸媽兩千，米麵換季衣服，爸媽哪樣生活用品不是我在買？」
「我對爸媽還不好？」
「算名分你是咱們家大女兒，可是這些年盡過當子女的責任嗎？你掏過一分錢嗎？」
「不給爸媽給錢就算了，你還要從家裡往出拿。」
我姐瞬間被噎住，一張臉漲得通紅。
我知道她一直我上了大學，但是她只讀到高中耿耿於懷。
但是當時是她早戀，主動放棄學業非要嫁人。
如今過得不如意，反而記恨上了我。
「我是有原因的！」
她看了眼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群。
黑著臉繞過人群，拉著我小跑到了樓梯間。
「二妹，自家的事情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什麼？」
說完，她還恨恨瞪了我一眼。
「你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啊？」
我一把甩開她的手。
「那你和爸媽一起誣陷我的時候，怎麼不這麼想？」
我姐愣了一瞬，囁喏幾句，又訕笑著挽住我的胳膊。
「二妹，這是什麼話，爸媽那不也是沒辦法了。」
我定定看著她。
「大姐，那你告訴我，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？」
我姐眼神亂飄，尷尬地笑笑。
「這是咱弟。」
「媽剛生的，才三個月。」
這一瞬間，我沒有氣憤。
反而有一種原來如此的瞭然。
我不是沒有過這種猜測。
但是之前我想不通我爸媽這麼做的理由。
如果這個孩子真是我的弟弟，難道我還能不管他嗎？
我爸媽年齡大了，我完全可以接受當姐姐的在能力範圍內幫襯年齡小的弟弟。
方才在車上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我甚至考慮過是不是因為我對我爸媽還不夠好，才讓他們會生出我不會幫忙照顧我弟弟，所以這樣算計我的念頭。
但現在我才醒悟過來。
哪裡是我對他們不夠好。
是我對他們太好了，好到讓他們覺得我可以忍受他們的所有行為。
他們不但自己要靠著我養。
這個孩子也想讓我全權負責。
07
樓梯間外傳來幾聲腳步聲。
下一瞬，我媽喘著粗氣出現在樓梯口。
她滿臉汗，明顯是一路跑來。
她咳嗽兩聲，轉頭問我姐。
「你告訴她沒？」
我姐點頭。
我媽這才看我。
「爸媽也是沒有辦法了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我們把你供到了大學工作，現在沒能力了，總不能讓你弟弟吃苦吧。」
「這可是咱們家唯一的男丁，以後還是你和你姐的靠山。」
「你姐是個沒能力的，你弟以後只能靠你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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