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.
陸夫人回神過來,譏諷地說:「我兒子死了二十年,你就打算編些瞎話往他身上潑髒水?真有這樣的事,你怎麼不報警?」
報警?我當然試過。
「陸夫人,我也想知道,為什麼報了警,陸晟比警察還要先找到我。」
我回到出租屋用手機報了警,然後陸晟站在了出租屋外。
他嘴角譏諷地看著我,只說:「你報警了?有用嗎?」
那一刻我就知道,沒有用。
不得已,我只能希望從此以後和他再無瓜葛就行。
偏偏就那一次,我懷上了孩子。
我去找陸晟,他的第一句話說的是「你被這麼多人睡過了,來找我接盤?」
陸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,聽到我的話,她渾身都顫抖起來,卻仍要嘴硬。
「你說這些,不還是沒有證據,一面之詞,我會信?」
我不打算讓她信,我只是想要她痛苦。
如我這二十年來一樣。
「你信不信都無所謂,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說,問我對一個孽種有沒有母愛實在是有些太荒謬了。」
「不過你要是願意打開陸晟的棺材,或許我就告訴你那孽種如今在哪兒。」
陸夫人已經失去了任何手段了。
金錢,我不需要;孩子,我恨之入骨。
她以為能誘惑到我的手段通通沒有用。
陸夫人閉上眼睛,痛苦地皺眉思索。
末了,她極其痛苦地點頭:「我可以這麼做。但你必須說到做到!」
「我當然會。」
15.
我就坐在包間裡,看著陸夫人用視頻指揮人去打開陸晟的棺材。
當然,用的理由是她夢見了陸晟過得不好,所以想給陸晟換個更好的埋骨之地。
鑲嵌滿珠寶的棺材弗一出現,我就冷笑:「你還真是深愛兒子。」
她沒說話,只是黑著臉指揮著。
「真的要開棺嗎?」陸夫人聲音顫抖著,帶著一絲祈求的意味。
我只是盯著她,沒說話。
她眼角留下一滴淚,命令人把棺材打開。
棺材裡,一堆陪葬的金銀珠寶還在發著光,陸晟本人已經爛得不像話了。
「李香草,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。」
我要來紙筆,寫下一個地址。
陸夫人立馬派人去找。
「夫人,這裡是一片荒地,什麼也沒有啊。」
陸夫人猛然看著我,手握成拳,她的怒火再也忍不住:「李香草!你耍我!信不信我把你碎屍萬段!」
說得好像我會怕一樣。
我歪頭用極其疑惑的語氣說:「我有告訴過你,那個孽種還活著嗎?」
「哎呀!」我一拍腦袋,一副才想起來的模樣, 「我想起來了,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呢,當年你叫人把我趕走的時候, 保安把孩子扔在了路邊的地上。」
陸夫人根本想不起來, 她怒吼:「你到底想說什麼!」
我一字一句道:「剛下過雨的地面多冷啊, 剛出生不久的嬰兒,很容易就病了。」
我緩步走到陸夫人身邊, 將準備好的話說出:「你一分錢都不給我, 那孩子只能等死。」
「而我, 也沒錢給孩子選個墓地啊, 所以只好燒了灑在荒草地里了。」
看著她蒼白的、脆弱的、不可置信的神色, 我張開雙臂像是宣告一件大事。
「恭喜你啊,二十年前就殺死了自己的孫子。」
16.
陸夫人身子軟軟地倒在地上, 雙目失神地看著地面。
「所以,你等了二十年,就為了報復我、報復晟兒?」她嘶啞著問。
等了二十年?我哪有這樣的閒工夫。
以陸家教育子孫的方式, 想要尋到一個方法再簡單不過了。
「陸夫人想多了。我只是偶然遇見了你剛死的孫子, 告訴了他一個好玩的事物罷了。」
陸夫人的目光緩緩聚焦在我身上, 她伸出右手指著我。
「你、你……」
我微笑著將最後一塊重擊落下。
「要不怎麼說, 你和陸晟不愧是母子呢,陸晟和他兒子也不愧是親父子,你們陸家的遺傳真的很強呢。」
我蹲在陸夫人面前,發出了二十年來最發自內心的笑。
「我給他介紹了駕駛機車在道路上狂飆有多爽,會有多刺激,他聽了我的話, 試了幾次,很快就愛上他父親愛上過的事物。是不是很厲害。」
陸夫人囁嚅著嘴唇,說不出話來, 眼角流下淚水。
「當年陸晟是怎麼死的?他改裝了自己的機車對不對?同樣的改裝方法我也告訴了他兒子。」
「九泉之下,陸晟見到兒子一定會很開心吧,和他這麼像的, 一定是他的親兒子。」
我拍了拍陸夫人的臉,看著她臉上錯愕、驚慌、無措的神色。
「真是太感謝你今天的款待了,陸夫人。」
說完, 我起身施施然地離開了包間。
在關上門之前, 我聽見身後傳來的悽厲的、哀痛的、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17.
陸家失去了繼承人, 內部不斷地出現爭執、矛盾、奪權的醜事。
我最後一次看見陸夫人,是在電視上。
是我自己添置的電視機里放的新聞。
陸家在爭權中被爆出了數個醜聞,包括當年害工人得上塵肺病卻沒有賠償的事。
陸夫人作為曾經陸家集團的法人,被帶走調查。
她的頭髮蒼白, 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,醜陋不堪,失去了貴婦人的姿態,成了個普通的老嫗。
一雙眼睛失神地瞧著前方, 身後是正在被查封的陸家豪宅。
嘴裡喃喃著:「晟兒……晟兒……」
陸晟的墳墓也再次被挖開——陸夫人在和我聊完之後把陸晟埋了回去,可是陸晟墳里陪葬的那些珠寶都是陸家的非法所得, 自然該被沒收。
陸晟就連死後都如此地幸運, 能被刨兩次墳。
我關上電視,準備去上班。
這二十年來, 我一直謹記著爸媽的話。
像草一樣堅韌,即使一個人,也要好好活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