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媽的每一句話,都像一把刀,狠狠地扎在林輝的心上。
他抓著我媽手腕的力氣,不自覺地鬆開了。
「現在,你還覺得,他留給你的那些東西,你拿得心安理得嗎?」我媽抽回手,最後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里,沒有恨,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。
07

林輝徹底崩潰了。
他鬆開手,踉蹌著後退了兩步,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媽,嘴裡不停地念叨著:「不可能……我爸那麼聰明……他不可能……」
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父親,那個在他面前無所不能、掌控一切的男人形象,在這一刻轟然倒塌。
原來他父親一生的奮鬥和算計,都只是一個笑話,一個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悲劇。
這種信念的崩塌,遠比失去財產的打擊更為致命。
張蘭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,抱著她失魂落魄的兒子,哭得撕心裂肺。
但她的哭聲里,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和底氣,只剩下絕望和恐懼。
銀行的保安們趁機上前,將他們和那兩個紋身男「請」了出去。
理財室里,終於恢復了安靜。
行長遞給我媽一杯溫水,歉意地說:「蘇女士,非常抱歉,讓您受驚了。」
我媽搖了搖頭,接過水杯,卻沒有喝。
她看著窗外,眼神飄得很遠。
「媽……」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。
她回過神來,看著我,臉上露出一絲疲憊:「小蔓,我們回家吧。」
回家的路上,我開著車,我媽坐在副駕駛,一路無話。
車裡播放著舒緩的音樂,但我的心卻一點也平靜不下來。
今天發生的一切,信息量太大了。
我需要時間來消化。
那個忍辱負重、精於算計的母親,那個在逆境中為自己和女兒鋪就了一條黃金大道的母親,讓我感到既陌生又敬佩。
同時,我也感到一陣後怕。
如果,如果我媽沒有這份深謀遠慮,那麼今天,我們母女的下場會是怎樣?
是不是就要被張蘭母子掃地出門,在別人的同情和嘲笑中,度過餘生?
回到那個充滿了AA制記憶的家,一切似乎都沒變,但一切又都變了。
牆上仿佛還殘留著林建國用便簽紙貼上的各種催款單,空氣中也似乎還瀰漫著他用計算器敲擊出的冰冷聲音。
我媽走進她的房間,從床底拖出一個落滿了灰塵的舊皮箱。
她打開皮箱,裡面不是金銀珠寶,而是一沓沓泛黃的紙張。
有她和我外公的合影,有她年輕時寫的詩稿,還有一張……一張A大金融系的錄取通知書。
我拿起那張通知書,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七九年。
「媽,你……」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在我印象里,我媽只是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家庭婦女。
「我放棄了。」她淡淡地說,「那年,我剛認識你爸。他說,女人讀那麼多書沒用,不如早點結婚生子,安穩度日。我信了。」
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「後來,我懷了你。再後來,他暴露了本性,開始跟我AA制。那時候我就知道,我信錯了人,走錯了路。可是已經晚了,我有了你,我不能回頭了。」
她撫摸著那張錄取通知書,眼神里有追憶,有不甘,但更多的,是一種釋然。
「我沒能去讀大學,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也走我的老路。所以我拚命地攢錢,我把所有的希望,都寄托在了那個信託基金上。」
「我研究金融,研究投資,研究法律。林建國書房裡的那些書,他只看了個皮毛,而我,每一本都翻爛了。」
「我讓他去買房,告訴他哪裡的地段會升值。他以為是自己眼光獨到,卻不知道,那都是我徹夜研究出來的結果。」
「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影子,一個他成功的背景板。我讓他享受著掌控一切的幻覺,而我,則在陰影里,悄悄地拿回了屬於我的一切,甚至更多。」
她抬起頭,看著我,眼睛裡閃著淚光。
「小蔓,媽媽不是一個好榜樣。我用欺騙和算計,贏得了這場戰爭,但我輸掉了我的人生。我希望你,能活得比我真實,比我快樂。」
我再也忍不住,衝上去緊緊地抱住她。
原來,這才是她所有隱忍和算計背後,最深沉的動機。
不是為了報復,不是為了財富,而是為了我。
為了讓她唯一的女兒,能夠擺脫她曾經的命運,能夠自由地、有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。
我抱著她瘦弱的肩膀,泣不成聲。
08
情緒平復後,我開始以一個專業人士的視角,重新審視整件事。
「媽,雖然我們手裡的證據鏈非常完整,但張蘭他們如果狗急跳牆,提起訴訟,還是會很麻煩。我們需要做好萬全的準備。」我擦乾眼淚,冷靜地分析道。
我媽點了點頭:「你來處理,我相信你。」
她的信任,給了我無窮的力量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進入了高強度的工作狀態。
我請了長假,聯繫了我在業內最好的律師朋友,組建了一個小型的法務團隊。
我們首先做的是證據固定。
我們將銀行提供的資金流水、信託基金的全部文件、我媽和我爸簽訂的婚內財產協議公證書、以及我媽那個記錄了四十年「投資」的小本子,全部進行了整理和公證。
我們甚至找到了當年為我外公處理遺產的律師事務所的繼承人,拿到了一份關於我媽繼承那筆「種子資金」的旁證。
證據鏈被我們打造得天衣無縫。
與此同時,張蘭和林輝那邊果然沒有善罷甘-休。
他們找了一個律師,向法院提起了訴訟,訴求很簡單:判定林建國的遺囑有效,並要求我媽歸還那九套房產。
他們的理由是,蘇晚晴涉嫌惡意轉移、隱匿夫妻共同財產。
開庭前,對方律師提出庭前調解。
在法院的調解室里,我再次見到了張蘭和林輝。
幾天不見,他們憔悴了很多。
張蘭的臉上還帶著淡淡的淤青,看我媽的眼神充滿了怨毒。
林輝則低著頭,一言不發,像一隻斗敗的公雞。
他們的律師是個年輕人,看起來經驗不足。
他上來就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:「蘇女士,我們當事人念在你們畢竟夫妻一場的情分上,願意做出讓步。九套房產,你們可以留下一套自住,其餘八套,必須歸還給林輝先生。否則,法庭上見,到時候你們可能一套都拿不到。」
我沒等我媽開口,直接將一份文件副本推到了他面前。
「律師先生,開口之前,我建議你先看看這個。」
那律師疑惑地拿起文件,只看了兩頁,臉色就變了。
他越看越心驚,額頭上甚至滲出了冷汗。
文件里是我們整理的全部證據摘要,從四十年前的財產協議公證,到信託基金的設立,再到每一筆購房款清晰的資金流向。
每一項證據,都像一把重錘,敲碎了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。
「這……這不可能……」年輕律師的聲音有些發顫,他看向張蘭,眼神里充滿了質問。
很顯然,張蘭並沒有把全部實情告訴他。
張蘭也慌了,她搶過文件,看到上面白紙黑字的證據,歇斯底里地喊道:「假的!都是假的!是你們偽造的!」
我冷冷地看著她:「是不是偽造的,法庭自然會鑑定。不過我需要提醒你和你的律師,根據法律,提供偽證、進行虛假訴訟,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。輕則罰款拘留,重則……可是要判刑的。」
我的話,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那個年輕律師立刻站了起來,對法官說:「法官閣下,我需要和我當事人單獨溝通一下。」
他們走出了調解室,過了很久,才重新回來。
年輕律師的臉上寫滿了尷尬和沮D喪,他低著頭說:「我們……我們願意接受調解。」
「我們的調解方案是,」他艱難地開口,「我們撤訴。並且……並且希望蘇女士不要追究我們……誣告的責任。」
張蘭站在他身後,渾身都在發抖,她死死地咬著嘴唇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我看向我媽,她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地聽著,此刻,她緩緩地搖了搖頭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