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行的貴賓理財室里,空氣安靜得能聽到空調出風口的微弱聲響。
我媽從布包里取出了一張看起來非常古老的銀行卡,卡片邊緣已經有些磨損,上面的磁條顏色也有些暗淡。
接待我們的客戶經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,她看到這張卡時,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。
她接過卡,在機器上刷了一下,隨即眉頭微蹙。
「阿姨,您這張卡……是很多年前的老卡了,系統里需要特殊授權才能讀取。您稍等,我需要請示一下我們主管。」
她起身,拿著卡匆匆走進了裡間。
我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。
難道還會出什麼岔子?
張蘭和林輝不會就此善罷甘休,如果這最後一環出了問題,他們一定會抓住機會反撲。
我緊張地看著我媽,她卻依舊氣定神閒,甚至還有心情端起桌上的茶水,輕輕吹了吹熱氣。
「媽,你這張卡里……是什麼?」我忍不住低聲問。
「是種子。」她回答得言簡意賅。
「種子?」
「對,『晨星信託』的種子。」她看著我,目光深邃,「當年你外公去世前,留給我一筆錢。他說,女人這輩子,不能完全依靠男人。這筆錢,就是我的底氣。」
我的心頭巨震。
外公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,我媽從未跟我提過這件事。
「你爸……林建國,他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。我們開始AA制時,我就用這筆錢,設立了那個信託。而這些年,我從牙縫裡省下的每一分錢,都投了進去。每一筆,都有記錄。」
她說著,從布包里又拿出了一個小本子,上面同樣記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,只是記錄的不是支出,而是每一筆匯入信託的款項。
原來,林建國有他的帳本,我媽,也有她的帳本。
就在這時,理財室的門被推開。
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頭髮花白、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,看起來像是分行的行長。
他身後跟著剛才那位客戶經理,兩人的表情都異常恭敬。
行長快步走到我媽面前,微微躬身:「蘇女士,您好。我是本行行長,二十年前,我還是個櫃員的時候,有幸為您辦理過業務,不知您是否還有印象。」
我媽看了他一眼,淡淡地點了點頭:「有點印象。」
行長的態度愈發恭敬,他親自接過那張卡,雙手遞還給我媽:「您的帳戶我們已經核實完畢。這是我們銀行最高級別的私人帳戶,所有信息都是絕對保密的。按照您當年的約定,只有您本人持卡並輸入密碼,才能激活和查詢。」
他說著,示意客戶經理將一台可攜式密碼器放到我媽面前。
我屏住了呼吸。
我媽伸出那雙因為常年做家務而顯得有些粗糙的手,在密碼器上,緩慢而堅定地輸入了一串數字。
是我的生日。
「滴」的一聲輕響,密碼正確。
客戶經理在電腦上操作了幾下,然後將顯示屏轉向我們。
她指著螢幕上的一行數字,聲音帶著一絲顫抖:「蘇……蘇女士,這是您帳戶目前的……可用餘額。」
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,當看清螢幕上那串長得驚人的數字時,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。
那不是幾萬,不是幾十萬,甚至不是幾百萬。
在數字「9」的後面,跟著一長串的「0」。
我使勁眨了眨眼,以為自己看錯了。
行長在一旁微笑著解釋道:「蘇女士,您四十年前存入的這筆本金,經過我們頂尖團隊幾十年的專業運作和複利增值,再加上您後續的持續投入,目前的資產總額已經達到了這個數目。這還不包括『晨-星-信-托』那邊為您代持的實體資產。」
我媽看著那串數字,沒有任何激動或狂喜。
她只是緩緩地,緩緩地抬起頭,看向我。
然後,她笑了。
那笑容里,沒有勝利的喜悅,沒有復仇的快感,反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悲涼。
四十年的隱忍,四十年的算計,四十年的青春,最終,都化作了螢幕上這一串冰冷的數字。
也就在她笑起來的瞬間,理財室的門,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。
林輝和張蘭闖了進來,他們身後還跟著兩個凶神惡惡的男人。
「蘇晚晴!我就知道你在這裡!」張蘭像瘋了一樣,指著我媽尖叫,「你想把錢轉走?沒那麼容易!今天,這筆錢你一分都別想帶走!」
06
張蘭的嘶吼聲在安靜的理財室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銀行行長臉色一沉,立刻對身後的保安示意:「怎麼回事?把他們請出去!」
「誰敢動!」張蘭帶來的一個光頭男人上前一步,露出了胳膊上的紋身,惡狠狠地瞪著保安。
保安們一時間有些投鼠忌器。
張蘭得意地看了行長一眼,然後把目光轉向我媽,眼神里滿是貪婪和瘋狂:「蘇晚晴,我告訴你,建國的錢就是我兒子林輝的錢!你今天要是敢動一分,我們跟你沒完!」
林輝也跟著叫囂:「我爸說了,財產都是我的!你們銀行要是敢幫她轉移財產,我連你們一起告!」
我氣得渾身發抖,上前一步擋在我媽面前:「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?這裡是銀行!」
「王法?」張蘭冷笑,「跟你們這種陰險的人,不用講王法!我只知道我兒子該得的,一分都不能少!」
行長到底是見過世面的,他冷靜地對張蘭說:「這位女士,請你冷靜。首先,這裡是銀行,你們的行為已經嚴重擾亂了我們的正常秩序。其次,蘇女士帳戶里的資產,與林建國先生沒有任何關係,這是她的私人財產。」
「我不管!」張蘭徹底豁出去了,「反正他們是夫妻,夫妻共同財產,就該有我兒子的一份!」
我冷笑一聲,拿出手機,調出之前王律師發給我的文件:「夫妻共同財產?張女士,看來你需要補補課。我爸媽從結婚第一天起就簽訂了婚內財產約定協議,實行嚴格的分別財產制。這份協議在四十年前就在公證處做了公證,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。也就是說,他們之間,不存在任何法律意義上的夫妻共同財產。」
這份協議的存在,連我都剛剛才知道。
我媽的布局,遠比我想像的要深遠。
張蘭看著我手機上白紙黑字的公證文件,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她最後的救命稻草,也斷了。
她愣了幾秒鐘,忽然像瘋了一樣朝我媽撲過來:「蘇晚晴!你這個毒婦!你算計了我們建國一輩子!我跟你拼了!」
我媽身後的客戶經理嚇得尖叫起來。
就在張蘭的手快要抓到我媽的頭髮時,我媽動了。
她的動作快得驚人。
只見她側身一閃,躲過了張蘭的撲抓,同時右手手腕一翻,用她手裡那個沉甸甸的布包,對著張蘭的側臉,狠狠地掄了過去。
「啪!」
一聲清脆的巨響。
張蘭整個人被抽得一個趔趄,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。
她捂著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媽,嘴裡含糊不清地嗚咽著。
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。
誰也想不到,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、逆來順受了一輩子的女人,會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。
我媽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,冷冷地看著癱倒在地的張蘭,一字一句地說道:
「這一巴掌,是替我四十年的青春打的。」
她說完,又上前一步。
「這一巴掌,」她揚起手,「是替我女兒林蔓,打了你這個不知廉恥、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!」
她這一巴掌沒有打下去,而是停在了半空中。
不是她心軟了,而是被林輝死死抓住了手腕。
「不准你打我媽!」林輝雙眼赤紅,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。
我媽看著被他抓住的手腕,眼神沒有絲毫波瀾。
她只是淡淡地看著林輝,這個她丈夫心心念念的「香火」。
「林輝,」她平靜地開口,「你知道你父親林建國,是怎麼死的嗎?」
林輝一愣。
我媽緩緩地說道:「醫生說,他是積勞成疾,憂思過度,最終導致多器官衰竭。他這一輩子,都在算計,都在攢錢。他想給你留下一座金山,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。為了這個目標,他苛待我,無視我女兒,甚至不惜透支自己的健康。」
「他以為他贏了,他以為他掌控了一切。」
「可他到死都不知道,他只是我棋盤上的一顆棋子。他越是努力,我贏得越多。他越是算計,就越是掉進我為他設下的陷阱。」
「殺死他的不是病,是他的貪婪和愚蠢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