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放心吧,岑女士,我們馬上安排手術。有了這筆錢,你父親的術後康復也能得到保障。"醫生接過單子,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。
看著父親被推進手術室,那盞紅色的"手術中"燈亮起,我緊繃了近二十四小時的神經,終於有了一絲鬆懈。
我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,疲憊如潮水般湧來。
昨晚和陸昭遠的對峙,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。
我贏了,但贏得如此慘烈。
那三十萬,不是他良心發現,而是我用自毀八百的方式,從他身上硬生生剜下來的一塊肉。
他會善罷甘休嗎?
答案顯然是否定的。
我拿出手機,點開我和陸昭遠的微信對話框。
他昨晚發來的那句"我們的事,沒完!",像一句惡毒的詛咒,橫亘在那裡。
我沒有撤銷中介的掛牌信息。
我知道,這根刺只要還扎著,陸昭遠就一天不得安寧。
果然,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起來。
是陸昭遠。
我任由它響著,直到自動掛斷。
很快,第二個,第三個……他像是瘋了一樣,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我的電話。
我索性將手機調成了靜音。
現在,我需要安靜,需要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父親的手術上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手術室的燈,終於滅了。
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,沖了過去。
"醫生,我爸怎麼樣了?"
主刀醫生摘下口罩,臉上帶著一絲疲憊,但眼神是明亮的:"手術很成功!血塊已經清除了,病人的生命體徵很平穩。接下來就是關鍵的恢復期了,你們家屬要做好準備。"
"謝謝醫生!謝謝您!"我激動得語無倫次,眼淚奪眶而出,這一次,是喜悅的淚水。
我隔著重症監護室的玻璃,看著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滿管子,但呼吸已經平穩的父親,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。
爸,你一定要好起來。
從醫院出來,已經是下午。
我打開手機,幾十個未接來電,全是陸昭遠的。
還有十幾條微信,語氣從一開始的命令,到後來的質問,再到最後的暴怒。
"岑姝!你到底想幹什麼?立刻把中介信息給我撤了!"
"你是不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了?我告訴你,別挑戰我的底線!"
"好,你很好。你等著,看誰耗得過誰!"
我看著這些信息,心裡一片冰冷。
從頭到尾,沒有一句問及我父親的手術情況。
在他的世界裡,只有他的房子,他的利益,他的安寧。
我回到花店,員工小雅見我臉色蒼白,關切地問:"岑姐,你沒事吧?要不要先回去休息?"
"我沒事。"我搖搖頭,強打起精神,"店裡今天怎麼樣?"
"生意還行,就是……剛剛有位陸先生來找過你,看樣子很生氣。"小雅有些擔憂地說。
陸昭遠找到店裡來了?
我心裡一沉。
他這是要撕破臉了。
我安撫了小雅幾句,讓她先下班。
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花店裡,被馥郁的花香包圍著,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。
我正想著對策,花店的玻璃門被"嘩啦"一聲粗暴地推開。
陸昭遠帶著一身寒氣沖了進來。
他沒有穿平時的西裝,而是一身休閒裝,但臉上的表情比西裝革履時更加陰沉。
金絲眼鏡也擋不住他眼中的怒火。
"岑姝,你終於肯露面了?"他幾步走到我面前,將手機狠狠地摔在桌子上,"房子的事,你到底想怎麼樣?"
"我想怎麼樣,我昨天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?"我平靜地修剪著一枝玫瑰的尖刺,頭也不抬。
"離婚?分割財產?你憑什麼?"他冷笑一聲,語氣里充滿了不屑,"你別忘了,我們有婚前協議,我的財產都做過公證,跟你沒有半點關係。這套房子,當初的首付我出的大頭,這些年你那點工資,連還房貸都勉強,你還想分走一半?做夢!"
"首付你出的大頭?"我停下手中的動作,抬起頭,直視著他的眼睛,"陸昭遠,你記性真不好。要不要我提醒你,當初買房的時候,你說我們剛畢業都沒錢,首付二十萬,你出了十二萬,我出了八萬。為了湊這八萬,我爸媽把他們所有的積蓄都給了我。"
"那又怎麼樣?我出的還是比你多!"他強詞奪理。
"是嗎?"我笑了,笑意卻未達眼底,"可是房貸,我們是嚴格按照一人一半的比例,還了整整二十年。按照法律,這房子就是夫妻共同財產,一人一半,天經地義。更何況……"
我話鋒一轉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:"你那十二萬的首付,真的是你的婚前財產嗎?"
陸昭遠的臉色微微一變:"你什麼意思?"
"沒什麼意思。"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列印好的銀行流水單,推到他面前,"我只是昨天閒來無事,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會兒,你總說自己窮得叮噹響。可是我查了一下我們當年的聯名帳戶,就在我們買房的前一周,有一筆十二萬的款項,從一個叫『陸昭庭』的帳戶轉了進來,摘要是『哥,祝新婚快樂』。"
陸昭庭,他弟弟的名字。
"而這筆錢,在你的帳本里,卻被記成了『個人積蓄』。陸昭遠,你用你弟弟的錢,充當自己的婚前財產,讓我家出了八萬塊,卻只占了名義上不到一半的產權。這筆帳,我們是不是也該好好算算了?"
陸昭遠的臉,瞬間漲成了豬肝色。
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,二十年前的一筆帳,竟然會被我翻了出來。
當年我們還沒有網銀,所有的帳目都記在一個本子上。
那個本子,我一直收著。
我原本只是想找找當年的首付記錄,卻沒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發現。
"你……你胡說八道!這是我借我弟的錢,後來早就還了!"他色厲內荏地辯解。
"還了?"我步步緊逼,"用什麼還的?用我們婚後的共同收入還的嗎?陸昭遠,那這筆錢就更應該算作夫妻共同財產了!你這是典型的欺詐!"
"你!"他被我堵得啞口無言,氣急敗壞地指著我,"岑姝,你為了錢,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!"
"我為了錢?"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猛地站了起來,將手中的玫瑰花刺狠狠扎進桌上的花泥里,"陸昭遠!你有什麼資格說我?是誰結婚二十年,把妻子當成賊一樣防著?是誰拿著夫妻共同財產去投資、去給你弟弟買千萬保險,受益人卻連妻子的姓都不帶?是誰在我爸等著救命錢的時候,眼都不眨地拿出旅遊攻略來羞辱我?"
我的聲音越來越大,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,狠狠地戳向他虛偽的面具。
"我告訴你,陸昭遠!我不僅要錢,我還要你身敗名裂!你做的那些事,我們法庭上見!"
陸昭遠被我的氣勢震懾住了,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。
就在這時,花店的門又被推開了。
一個打扮時髦、妝容精緻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,她看到店裡劍拔弩張的氣氛,愣了一下,隨即嗲聲嗲氣地開口:"昭遠,你怎麼在這裡?不是說好去給我挑禮物的嗎?"
她徑直走到陸昭遠身邊,親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,示威似的看了我一眼。
我認識她。
她是陸昭遠公司新來的實習生,叫安琪。
陸昭遠曾經在我面前提過一次,說她年輕、漂亮、有活力。
現在看來,何止是有活力。
陸昭遠顯然也沒料到安琪會跟過來,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,下意識地想推開她。
但安琪卻纏得更緊了,她仰著臉,嬌滴滴地說:"昭遠,這位就是嫂子吧?嫂子你好,我叫安琪。昭遠哥經常跟我提起你呢,說你……特別獨立。"
她特意在"獨立"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,眼神里的挑釁和輕蔑,毫不掩飾。
我看著他們緊緊挨在一起的身體,看著陸昭遠慌亂又無法掙脫的樣子,心裡的最後一點溫度,也徹底消失了。
原來,他不僅冷酷自私,還早已背叛了我們的婚姻。
我的目光,落在了安琪脖子上那條閃亮的鑽石項鍊上。
那款項鍊,我認得。
上個月我們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,我無意中在一家珠寶雜誌上看到過,價格是……三十萬。
我當時還開玩笑地跟陸昭遠說:"你看,這條項鍊正好是你半年的車貸。"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