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月800塊錢，夠你買菜做飯了吧？】
我還沒開口，旁邊的大爺大嬸們，就幫我罵了回去。
【一個月800，給你洗衣做飯，伺候你這個糟老頭子？你去家政公司找啊，看人家罵不罵你就完了。】
【菊英妹子，別被這狗男人騙了，他一定是看你現在拍視頻，能自己掙錢了，想讓你拿錢給他治病呢。】
【說那麼多都沒用，想讓菊英妹子回去？行呀，你先把你們家那房子，過戶到菊英妹子名下！再把你退休金那張卡，給我們菊英妹子保管！】
村裡人你一句，我一句，罵得程國棟面紅耳赤。
【你們懂個屁！她楊菊英一輩子也沒給我生個一男半女，我要是不把房子給許鶯她侄子，以後等我走了，誰給我摔盆送葬？逢年過節，誰給我上墳燒紙？】
我呵呵一笑：【既然你都把身後事安排好了，還來找我幹什麼？】
【你去找許鶯的娘家侄子啊！讓他給你洗衣做飯，伺候你看病吃藥，給你養老送終啊。】
程國棟一張老臉，忽青忽紫，憋了半天，直到我騎上三輪車要走了，才衝上來，一把拽住三輪車扶手，語氣哀求的低聲道：
【菊英，別鬧了。】
【我承認房子的事情，是我處理的不妥當，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。】
【你看要不這樣，我和許鶯的侄子說一聲，大不了，等我走了，那套房子給他，你還在房子裡住著，幫他們家做做飯，帶帶孩子。】
【許鶯的侄子我見過幾次，是個老實人，話不多，你跟著他過，以後等你走了，再把你那三十萬存款給他，讓他給你養老送終，他也願意的……】
14
我聽得一肚子火，抄起打飯的鐵勺，狠狠打在程國棟胳膊上。
【不好意思，他願意，我不願意！】
【惦記著我的養老錢，還想騙我回去，給他們當免費的老媽子？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！】
【程國棟，你自己犯賤，願意倒貼許鶯他們一大家子，那是你的事，別拉著我，我這人不愛犯賤！】
程國棟捂著胳膊，臉色陰沉的看著我。
【楊菊英，我好心幫你打算，找人給你安排身後事，你別不識好歹！】
我嗤笑一聲：【算了吧，你這份好心，還是留給你的白月光許鶯吧，我楊菊英，從小就靠自己雙手吃飯，用不著！】
【你……】程國棟臉上閃過一絲怒色，忍了又忍，放軟語氣對我說：
【菊英，咱們都這把年紀了，別犟了行嗎？】
【我打電話問過了，南山公墓那邊說了，你之前看的那個家庭合葬墓，最多只能再給我們保留三天。】
【你不是一直想讓兒子入土為安嗎？反正你現在拍視頻也賺了不少錢，咱們今天就去把那套合葬墓買下來。】
【大不了，我委屈一點，你把我和許鶯葬在一個墓穴，你和兒子一邊一個。】
【這輩子是我對不起許鶯，她現在人都沒了，我不能不管她呀……】
我氣笑了：【管呀！沒人不讓你管。我說了，不管你是賣房賣車，還是賣血賣腰子，只要你能湊到錢，你就是在天上給她許鶯買個豪華墓地，我也管不著！】
程國棟面露難堪。低聲哀求道：【房子我都送出去了，不能說話不算數吧？再說了，我都癌症晚期了，就算賣腰子，也沒人要啊。】
【菊英，我知道你手裡有錢，你幫我把那塊墓地買下來，我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你……】
【不用了，這輩子你都靠不住，我也不敢指望你下輩子。】我開口打算他的話，【程國棟，你走吧，我不會跟你回去的，不過，等你死了，我一定會去幫你收屍的。】
沒等他高興起來，我盯著他，一字一句道：【畢竟，我要是不給你辦後事，以前送出去的那些紅白喜事的份子錢，怎麼收回來呢？】
話音剛落，我就看到程國棟臉色驟變，「噗」的一聲，竟然硬生生吐出來一大口黑血。
他捂著肚子，因為癌症暴瘦的身體，蜷縮成了一隻大蝦，眼神哀求地看著我。
【菊英……快，送我，去、去醫院……】
我走過來，從他口袋裡拿出手機，替他撥打了120急救電話。
【不好意思，你一分錢都沒給我，我也沒錢幫你付救護車的錢。】
【你給許鶯的侄子打電話吧，讓他去醫院伺候你，幫你繳費。】
說完，我跨上三輪車，拿著我的大喇叭，大聲吆喝著「晌午飯來了，取碗」！
拉著兩大桶飯菜的三輪車，在程國棟近乎絕望的眼神中，緩緩消失在鄉村道路上。
15
再次聽到程國棟的消息，是醫院打來電話，說程國棟快不行了，要求我這個家屬，趕緊去醫院，幫他料理後事。
我趕到醫院，看到程國棟臉色慘白，躺在病床上，瘦的只剩下一把老骨頭了。
病床邊站著一個五官憨厚的中年人，表情不耐煩的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程國棟，嘴裡還小聲嘟囔著：
【老不死的，心眼子這麼多！就不能活著的時候，把那套房子直接過戶給我？】
【非得等到咽氣了，才讓我繼承遺產，這是怕我不給你摔盆送葬？】
我暗暗冷笑，走到病床邊，毫不客氣的給了程國棟幾個大嘴巴子，把人給扇醒了。
程國棟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，睜開眼看到我，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笑容。
【菊英，你來了？】
【我就知道，你、你不會不管我……】
我笑了笑，笑意不達眼底：【程國棟，你以為你把許鶯的侄子叫過來，他就能替你操辦後事？】
【只要我這個家屬不簽字，你信不信，連火葬場都不敢讓他給你簽字？】
我近乎惡毒的話，讓程國棟臉色驟變，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。
我再次湊近他耳邊，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，一字一句的說：
【程國棟，你放心的走吧，等你死了，我就馬上去法院起訴他，拿回房子一半的錢。】
【至於剩下那一半，你猜，許鶯的寶貝侄子，會不會捨得花錢，給你買那麼貴的墓地？】
程國棟枯瘦煞白的臉上，閃過一絲驚恐。
他就這樣瞪著我，眼神不甘的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。
16
程國棟死了。
我前腳剛簽字給他火化，後腳，就委託律師，把許鶯的侄子，告上了法院。
社區的法律援助說得對，程國棟那套房子，就算我沒有出錢，也同樣擁有房子一半的產權。
最後法院判決，許鶯的侄子雖然繼承了那套老房子，但必須向我支付63萬元的房款。
拿到錢後，我迫不及待的把程國棟的骨灰盒，丟給了許鶯的侄子。
【這是老程生前的遺願，他說過，這輩子不能給你姑姑許鶯一個名分，希望死後，能和你姑姑葬在一起。】
【死者為大，我決定尊重他的遺願，老程的骨灰，我就交給你了。】
看著許鶯侄子一臉厭惡的樣子，我忍不住暗暗期待起來。
程國棟，你不是到死都惦記著，能和你心愛的白月光合葬嗎？
我倒要看看，這輩子，你們這對狗男女，能不能做一對鬼鴛鴦！
17
處理完程國棟的身後事，我又回到了楓林村，繼續做我的兩元外賣。
不過，沒多久，我就聽說，許鶯的侄子，因為偷偷處理骨灰，被鄰居舉報，進了看守所。
原來，許鶯的侄子跟她這個姑姑，感情本來就不算好。之前在程國棟面前假裝老實巴交，也只是為了騙到他的遺產和房子。
可他沒想到，我這個原配，居然真的把程國棟的骨灰送給他了。
非親非故的，他又不是什麼有錢人，怎麼可能願意花那麼多錢，給程國棟和許鶯這兩個死鬼買墓地？
兩口子商量了一下，居然趁著天黑，打開街道旁邊的窨井蓋，把程國棟和許鶯的骨灰，灑進了下水道……
可沒想到，這一幕，卻被旁邊一輛車的行車記錄儀拍了下來。
視頻曝光後，許鶯的侄子被派出所抓了。
可惜，因為那段時間連續暴雨，下水道水流太急，程國棟和許鶯的骨灰，早就不知道被污水衝到哪裡去了。
這麼一看，他們倆，也算是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再也分不開了。
派出所打電話給我，問我要不要追究許鶯侄子的法律責任。
一想到這小子幫我報了上輩子的仇，我抹著眼淚，飛快地簽下了諒解書。
【老程生前最喜歡許鶯這個娘家侄子了，就算骨灰被他撒進了下水道，肯定也會原諒他的……】
拿著許鶯侄子自願賠償的五萬塊錢，我買了一頭豬，兩隻羊，半頭牛，給全村的留守老人，辦了一場熱鬧的重陽節「板凳宴」。
再後來，我拿出原本計劃買合葬墓的三十萬，在楓林村，成立了一個「互助養老基金會」。
從今往後，村裡像我一樣無兒無女的老人，再也不用擔心，老了之後，老無所依了。
幾年後，我用做自媒體掙的錢，重新在楓林村附近的鄉鎮公墓，給我和兒子，買了兩塊相鄰的墓地。
看著墓碑上刻著「楊菊英」三個大字，我忍不住笑了。
程國棟，你就安心的在下水道里，和你心愛的白月光，再續前緣吧！
而我，這一世，會和兒子在一起，餘生安穩，壽終正寢……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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