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開抽屜,果然在最下面找到了一個已經很舊的牛皮紙袋。
袋子裡有幾張照片,有許鶯一個人的,也有她和程國棟合照的。
看到程國棟身上穿的那件藏藍色中山裝,我眼前一黑,踉蹌著扶住了桌子。
原來,這對狗男女,居然那麼早就勾搭到一起了!
5
照片里那件中山裝,是兒子出事那年,程國棟非要逼著我給他做的。
當時,兒子說在廠里做的不開心,想換個工作,我一個家庭婦女,沒人脈沒關係,根本幫不上兒子的忙。
我求程國棟幫兒子換個工作,可他卻說,他要先去杭城參加同學會,還催我趕緊給他做一身新衣裳。
臨走的時候,我再次提到了兒子換工作的事:
【國棟,你高中同學不是有好幾個當老闆的嗎?正好這次去同學會,你看能不能找你那些老同學幫幫忙,給兒子換個工作?】
誰知程國棟卻勃然大怒:【我是去參加同學會的,不是去求人辦事的!你讓我當著全班那麼多老同學的面,給人賠笑臉,求人辦事,是不是嫌我還不夠丟人?】
我急了:【可是兒子……】
【行了,兒子換工作的事,等我回來再說!】
這一等,我沒有等來程國棟的好消息。
卻等來了兒子在廠里出事,被卷進機器、屍骨無存的噩耗……
兒子出事那天,我嚇得腿腳發軟,一直等著老伴回來。
我想著程國棟畢竟在廠里有熟人,一定能查出來,兒子到底是怎麼出事的。
我等啊等,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,程國棟才急匆匆回來,可那時,兒子的事情,已經塵埃落定了。
廠里斷定,是我兒子違規操作,才會被機器卷進去的,不但拒絕賠償,連兒子的喪葬撫恤金,他們也不肯給。
我瘋了一樣的要去廠里要個說法,卻被程國棟死死拉住。
【夠了!楊菊英,你能不能別像個瘋子一樣?能不能體面一點?】
程國棟輕飄飄的一句「體面」,就讓兒子這麼白死了。
死後甚至連買墓地的錢都沒有,這些年,兒子的骨灰,一直寄存在公墓里。
可程國棟呢?
兒子慘死在廠里的時候,他在幹什麼?
他穿著我親手給他做的中山裝,在陪他的白月光許鶯,去西湖划船、拍照、喝茶、賞花……
原來,當年根本就沒有什麼同學會!
而是程國棟和許鶯這對狗男女,假借同學會的名義,偷偷幽會……
6
我顫抖著手,拆開了牛皮袋最上面的幾封信。
信是幾個月前寄過來的,信里,許鶯說她得了重病,活不了多久了。
她一輩子無兒無女,又和前夫離了婚,很擔心死了之後,娘家不讓她進祖墳。
不知道程國棟回信和她說了什麼,許鶯最後一次寄來的信里,對程國棟簡直是感恩戴德。
還說這輩子和他做不成夫妻,要是死後真能合葬在一起,下輩子一定能做一對神仙眷侶。
看到這裡,我已經淚流滿面。
不用猜都知道,程國棟的回信中,一定信誓旦旦的對許鶯說,他已經買好了墓地,會讓許鶯以妻子的身份,和他一起合葬。
而他許諾的合葬墓地,不用說,正是上輩子我買下的那套家庭合葬墓……
程國棟,你怎麼敢?!
我死死捏著許鶯的那封「絕筆信」,力道之大,恨不得把這封信撕成碎片。
可最後,我還是原封不動的,把那封信塞進牛皮袋,重新壓到了抽屜的最下面。
突然,程國棟的聲音,從我身後傳來。
【楊菊英,你進我房間幹啥?】
聽聽!我們還是合法夫妻呢,我這個妻子,居然連丈夫的房間,都沒資格進了……
我反手抽走了桌上的桌布,桌上擺放整齊的筆墨紙硯,稀里嘩啦掉了一地。
程國棟心疼的嘴角直抽抽:【楊菊英,你又在發什麼瘋?】
我一臉淡定:【我只是來你房間,拿走我的東西。既然說好了,以後咱倆分開過,我的東西,以後也不給你用了。】
說著,我打開衣櫃,把柜子里我親手做的衣服、鞋襪,織的毛衣、背心,還有我用碎布頭自己做的床單被罩,全都一股腦的抱走了。
程國棟目瞪口呆,氣得咬牙切齒。
【好!分開過是吧?那這個房子也是我買的,你住在我的房子裡,是不是每個月也要給我交房租?】
我氣得渾身發抖:【好,我今天就搬出去!程國棟,你放心,我不會占你一分錢便宜!】
同樣的,這一世,你也休想再占我的便宜!
聽到我要搬走,程國棟臉上的表情慌了一下,支支吾吾道:【你要實在沒地方去,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,我可以讓你繼續住在家裡。】
【不過,你得和以前一樣,繼續給我洗衣做飯,陪我去醫院看病拿藥……】
我暗暗冷笑,說來說去,還不是捨不得我這個免費的保姆嗎?
我面露譏諷,笑著搖了搖頭:【算了吧,我怕你回頭再找我要水電燃氣費,我一個家庭婦女,連退休金都沒有,也沒那麼多錢給你。】
程國棟急了:【怎麼沒錢?你這些年撿廢品,不是攢了有二三十萬嗎?】
【我知道,這筆錢你一直攢著捨不得花,是想給咱兩口子,還有兒子,買個合葬墓地。】
【算了!看在你出錢給我買墓地的份上,房租和水電費我都不要了,這總行了吧?】
【好了,你趕緊給我做點吃的,再把我換下來的髒衣服洗了,早點睡,明早抓緊把那個墓地的合同給簽下來……】
【程國棟,這塊墓地,我不買了。】我突然開口道。
程國棟表情一滯,氣氛瞬間冷了下來。
【楊菊英,你什麼意思?】
我掀起唇,冷笑著看著他,一字一句的說:【意思就是,墓地,我不買了,你程國棟,想埋在哪,跟誰合葬,那是你的事。】
【我,不管了!】
程國棟臉色一變:【你偷看了我抽屜里那封信?】
7
迎著程國棟驚恐憤怒的眼神,我點了點頭。
【沒錯,你和許鶯的那些信,我都看到了。】
【我知道了,你想撇下我這個原配,想讓許鶯以你妻子的名分,跟你合葬。】
【我也知道了,你想把我花光了棺材本,給我們一家三口買的合葬墓,讓給許鶯。】
【程國棟,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!你想給你的老姘頭買墓地,為什麼要貪我的錢呢?】
【你怎麼不把你這房子給賣了?到時候別說合葬墓了,說不定剩下的錢,還能給你和你那老姘頭,辦個風風光光的冥婚呢……】
程國棟想都不想就拒絕了。
【不行!這房子我已經答應了,要過戶給許鶯的娘家侄子。許鶯無兒無女,以後還指望她侄子給她上墳燒紙呢。】
即便早就知道,程國棟心裡沒有我,可聽到他這番話,我一顆心還是徹底涼透了。
【程國棟,我嫁給你這麼多年,替你生兒育女,任勞任怨的伺候你!你得了癌症,我去撿垃圾攢錢給你看病,自己一天只吃一頓飯,也要把錢省下來給你買營養品。
我不求你對我多好,可你卻連個住的地方,都不肯留給我,你還是人嗎?】
程國棟心虛的撇過頭,嘴裡卻冷哼一聲:【生兒育女?哼!你給我生了個兒子又怎樣?還不是沒養大?你害得我們老程家斷子絕孫,還好意思住我們家的房子?】
我如遭雷擊,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【程國棟!我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,別告訴我你心裡沒數?】
【當年我那樣求你,我跟你說了那麼多次,兒子在廠里做的不開心,工友們都欺負他,讓你趕緊給兒子換個工作,可你呢?】
【你為了陪許鶯去杭城旅遊,根本就不管兒子的死活!】
【我兒子死在廠里的時候,你在哪?你在陪許鶯那個狐狸精划船逛西湖!你怎麼還有臉怪我?】
8
我字字泣血的控訴,讓程國棟徹底意識到,有些事情,真的瞞不住了……
他不自在的咳嗽一聲,語氣含糊道: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?過去就過去了,再說許鶯也已經不在了,死者為大,你還在這裡翻舊帳,有什麼意思?】
【反正房子的事情,我已經答應對方,也寫好遺囑了,等我走後,許鶯的娘家侄子,就是我唯一的遺產繼承人。】
【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,大不了,我跟他說一聲,回頭讓他認你做乾娘,以後等你死了,逢年過節,也讓他給你燒點紙錢,這樣總行了吧?】
我定定的看著他,好一會兒,才輕輕的笑了一聲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